自畫

在大阪國立國際美術館,有幸參觀到剛剛開幕第二天,來自意大利 Florence Uffizi Gallery 的古今自畫像展覽。 落成六年的國立國際美術館位於大阪北區中之島。設計者 Cecar Pelli 是阿根廷裔美國建築師,設計過很多摩天大樓,其中亞洲人最熟悉的大概就是吉隆坡的雙子塔了。但是年過八十的他,在設計這所藝術館時,卻將大部份展館埋進地底。伸出地面的部份,就只有入口一層,玻璃外面用了鍍鈦鋼管包圍著,有人覺得這些鋼管勾成展翅蝴蝶形狀,亦有說這是風中蘆葦的樣子。也許,這就是大阪打造中之島這個藝術文化中心時的期許吧? 看完展覽,心裡在想,畫家畫其他人的像,流露出來都是畫家對主題人物性格和感情的理解。但是作為最了解自己的人,自畫像的作者又會不會願意將最真實的自己呈現人前呢?自畫像的弔詭之處,就是很可能經過自我美化或醜化,投射出畫家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形象,而完成的作品,又會是甚麼樣的影像,跟現實,又會不會有很大出入呢? 這次的展品,從五六百年前文藝復興時代到2010年最新的作品都有,尤其年代久遠的畫家,我們只可以從作品中看到他們的性格和感情。這麼說來,作品就投射了畫家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形象,代替了他們本人的真實形象而流傳後世。 想到這裡,我記起很久以前讀過 Oscar Wilde 的 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故事中主角將靈魂賣給魔鬼,來換取畫像代替自己老去,而自己就可以凝住年輕的容貌,不會老去。 也許說,畫自畫像可以說是這出賣靈魂行徑的相反。既然自知會老會死是無可避免的事,不如試圖將自己最希望日後別人見到的一面畫出來,留傳下去吧。 這次展覽比較久遠的畫家都比較寫實,近代的就開始將很多的現代藝術元素加進去。例如 Chagall 的作品就是在五六十歲時將自己的童年的夢境畫出來,而裡面的自畫像部分,就更與作畫時的容貌相去甚遠。據說,Chagall 在 1976 年,親身將這一幅自畫像送到 Uffizi ,讓它可以置身於其他畫家的自畫像中間。 二十世紀的作品中,只有很少量的攝影作品。可能攝影要用真實的自己粉墨登場,就算化妝易容,也不可能如寫畫那樣天馬行空吧。 不過踏入二十一世紀,隨著數碼影像和虛擬影像分野逐漸縮小,也許數十年後的類似展覽,我們會見到更多經過處理的數碼自拍像吧。 說到自拍,一個人遊有時最不便之處就是拍一些到此一遊類的照片。請路人代勞通常都拍不到自己想要的角度,要不就用自動掣,但就要將三角架整天背著,又實在有點自討苦吃。 其實,我到過何處,欣賞過甚麼風景,感受過怎樣的氛圍,記在心中,記在自己沒入鏡頭的照片中就可,根本不需要向誰證明自己曾經到此一遊吧。

轉移

清晨時份,夢見自己在鋼琴教師的教室中。老師見到我,有點疑惑:「I thought you are going to Japan and not coming for lesson this week。」然後我十分嚴肅,十分理所當然地答她:「Yes, I am just teleporting from Kyoto。」 原來我擁有瞬間轉移這種超能力! 也許經歷一整天跟輪椅搏鬥,發覺到原來自己用輪椅行走,比起之前幫母親推輪椅費力十倍。尤其是一些暗斜的路和鋪滿地毯的走廊,要花更多氣力。工作上常常要設計輪椅用的通道,但是一直都是以符合法例的態度去做,即是一開始就以法例容許的最斜度來設計,而不是以輪椅用者的角度,設計來方便他們的行動。以後,我希望可以做得更好。 一天下來,手臂十分痠痛,整個人像氣力用盡似的。也許,此時此刻,我真的十分希望可以擁有這種超能力。 又或者,發這個夢的原因是潛意識中記得幾年前寫過的文章《Jumper.旅行的藝術》。在旅途中重溫一下當時的想法,實在饒有趣味。 今天,腳似乎好了一點,撐著拐杖可以步行。所以便決定乘搭新幹線前往大阪。下了新幹線,第一站就是去大阪城公園……拜訪公廁。 建築師遠藤秀平在大阪市內設計了多所特別的公廁。每一個都有完全不同形狀和風格。這一個,就是在大阪城公園西南角的公廁+小食╱咖啡店。 這件作品有點妹島和世的味道,就如中國的土樓一般呈環形,中間有一個圓形的天井。這座建築一半是公廁,另一半則是食店。公廁用白色牆,食店則以全玻璃作牆,正對著大阪城的護城河。而兩種牆身都不是受力牆,經過生銹處理的鐵皮屋頂由多組由三根傾斜鐵管組成的柱群承托。在食店的外圍,更裝有用作抵擋陽光直射的可移動窗花。窗花本身沿著牆身彎曲,而花紋更貫徹了圓形的主題,完全由大小不一的圓形組成。 看看日本的政府對公共建築的要求,願意讓建築師用公帑實踐他們的設計理念,就可以看出他們很重視都市環境的美學建設,而且不是單純地興建設施的數目為目標。 回看澳洲的各級政府對建築師的態度,審批私人建築時已經是諸多阻撓,公共建築有時會公開徵求,但到頭來跟勝出的建築師總是不歡而散,坎培拉如是,雪梨歌劇院如是,近年的東達令港競圖比賽更是令人搖頭嘆息。 唉,從事跟地域相連的職業,總是很難轉移到別的地方工作。如果我懂得瞬間轉移,可以隨時跳到能夠發揮理念的地方,不是很好嗎? 不過……也許要先惡補一下當地語言才是。

大吉

三十三間堂是有七百五十年歷史的古建築。全長約120米的大殿,共有三十三個以柱子分隔的空間,代表了觀音菩薩化身的三十三種色相。進入殿內,發覺裡面供奉的觀音像竟然是令人震驚的1001尊!傳說中,每位遊人可以在千尊之中找到與命中註定那一位相似的面容。莫說在外面的塵世,茫茫人海很難找到;就算在這裡縮窄至千中尋一,我也不知道哪個面容才是。 看著建築物的解說,才發覺今天看來素淡典雅的這座木建築,在建成的時候原來是色彩斑斕,金碧輝煌的。好多建築師都有一個盲點,就是總以為經典建築都是顯現著材料本身的原色,日本建築的木結構如是,希臘建築的雲石如是。但,如三十三間堂,以及希臘的巴特隆神殿,落成的時候都是髹上了群眾喜愛的各種顏色,花巧至極一點也不內斂。只是,經過歲月的洗禮,油漆褪色,逐漸才成為今天素雅的樣子。 在廟內抽到一支「大吉」的籤,我暗暗告訴自己,在倒楣透頂的2010年末,終於可以告別厄運了。 誰知下午以後越走路腳就越痛,因為京都古建築附近的都是石路,大概是不知在何處扭傷了。我忍著痛回到酒店,發覺痛楚加劇到行不到了,職員才替我召的士到醫院。言語不通之下,出盡法寶才能跟略懂英語的醫生溝通到。照了X光,醫生說骨沒事,休息幾天便會好了。最後我借了輪椅和枴杖回酒店。 明明是「大吉」呀,為甚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是不是要借這個經驗告訴我,其實自己一個人在這樣的處境中,「都搞得掂」呢?黃昏時份,自己推著輪椅在京都的商場走動,過去幾天的經驗告訴我,外面的街道並不太過適合輪椅行走,所以行商場比較安全。我忽然記起,母親最後三個月坐輪椅的經歷,記起推著她到她喜歡的店舖閒逛,也想到,當中的某一天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站起來逛公司了,她感受到的,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所以,扭傷坐坐輪椅,試一下視線下降了一兩尺的景觀,三幾天就可以活動自如,當然就是「大吉」了。 所以,我還保持著微笑。

何必

京都現代美術館有一個有趣的名字:「何必館」。 聽說名字的意思是,凡事都不是必然,有懷疑,才有藝術上的創新。昨天摸了門釘,今天再次造訪,終於給我欣賞到 Willy Ronis 的攝影展覽。 本館位於祇園四條通的煙花之地,週圍都是比較老舊的建築,只有這座建築物兼具現代和簡約的觀感。本館樓高五層,還有地庫,每一層的面積都甚小。其實,半小時左右都已經可以完成參觀了。但是,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可以在五樓的一排座椅上,靜靜地坐下欣賞建築師梶川芳友在這麼細小的大廈中,巧妙地加進去的日式庭院。一棵樹種在方形的庭院,上有圓形的天窗採光,以現代的建築反映了傳統天圓地方的概念。 其實如果沒看到網站說明,我也會以為本館是十年前左右的設計。但原來它建於 1981 年,原來,這種建築風格真的能夠經過30年歲月的洗禮,依然歷久常新。 說回展品,Willy Ronis 是法國的知名攝影師,去年才以九十九歲的高齡逝世。這一次,算是他百年冥壽的紀念展吧。他擅長補捉法國人的生活點滴,今次的展品都是六十年代以前的黑白作品。黑白灰的光影描繪出人物的情感,給我印象最深的有幾幅作品:Le retour de prisonnier (1945) 描寫二戰結束,被俘的軍人回國,見到親人時的一吻;Vincent (1945) 以他兒子作為主角,強烈的光與影對比出小孩子學習書寫自己名字時的專注。看著這張作品,我總是不能不想起自己父親小時候為我拍的照片。還有,就是宣傳海報用的這一幅 The Lover of Bastille (1957),展現了一對戀人在細語╱輕吻,完全無視眼前的巴黎美景。我告訴自己,反過來想,要真正地深度旅行,領略旅途上的風景,何必要將注意力放在旅伴上,也許一個人遊才是王道。

如意

第一天的行程,來到京都已經是下午時份了,安頓好住宿之後,便開始在悠閑的京都市內閒逛。 我先到達東本願寺,上次來的時候過其門而不入,一直都覺得有點可惜,尤其回去以後才知道到原來裡面有一座由高松伸設計的「參拜招待所新翼」,所以決定今次重遊京都,一定要進去一看。 門前迎來的是一整列的銀杏樹,深秋的時節已經將它們化成一片金黃,在此時此刻到處楓紅的京都,反而有點與眾不同。 高松伸的作品一向給我的印象都有點機械人的感覺,在千年古剎的氛圍中,設計這個參拜招待所,他又如何處理呢?原來就是將它埋進地底。這樣,古廟的外觀不會受到影響,而建築師也可以發揮當代的設計風格。新翼部份建於有八十年歷史的舊參拜招待所後面,舊廈是一所仿傳統建築風格的建築物,卻好像成為了新翼的屏風。 進去以後,有一條長廊帶領大家到後面的一個休息室,那裡有長椅可以讓人休息一下,而落地玻璃外面就是日式庭院,細心一看,發覺庭院中央地下有一個圓形天窗,外圍有一個大玻璃環。原來,建築師將覽廳和大禮堂等等都埋在地下了。走下採光充足的階梯,發覺禮堂是一個切除了上半的圓錐體,玻璃環就是沿著禮堂外圍的天窗,雖然禮堂關閉無法進入,但圓形的天窗,大概就是位於禮堂中央吧? 細部方面,依然見到高松伸那些機械人建築的影子,幸而他八十年代那些誇張的機械配件已經不復見了。但是作為宗教建築,我仍然覺得他的設計有點太過物質,禪意不夠。也許,週圍的古剎禪意已經滿瀉,招待所比較物質,也正好拉近與善信的距離吧? 之後,我看著預先將參觀路線上載好的 Google Map 行程,沿著七條通向東行,到了三十三間堂,卻發覺參拜時間已經結束了,然後,竟然一連幾個預定好的參觀地點,不是已經關門,就是見到逢星期三休息的告示。 換了從前,心情已經大受影響,但是這一次,我仍然可以邊哼著歌,一邊輕鬆地慢慢散步。秋日午後的祗園,紅葉夾雜在綠色和黃色的林木中,耳機聽著輕快的歌,偶而傳來背後單車示警的鈴聲,看著自己越行越長的影子,連自己也不敢相信,計劃被打亂後心情依然可以保持得如此悠閑。 如果不是旅遊,平時自己的工作和人生也可以採取這種態度,日子也許會過得開心得多。 從前出國旅行,總會在行程中寄明信片給父母,而如果當時有拍拖,當然也會寄給正在交往中的她。 這一次出遊,我還要不要買明信片呢?買了寫了,又要寄給誰?我忽然想,不如每天寫一張,寄給自己吧! 這,就是第一張。

單身女人的房子

由 Ashton Kutcher 主演的電影 Spread 裡面,最主要的場景就是由 XTEN 設計的 Openhouse 。 劇情說 Ashton 是一個出賣肉體換取奢華生活的男子,包養他的都是一些中年單身女人。而電影開始時他搭上的 Anne Heche 就是住在這房子裡面。故事發展下去,Ashton 雖然住在她家生活無憂,但他開始不甘寂寞,趁她外出公幹時邀請一大班痴男怨女來她家開瘋狂排對,又到咖啡店扮作專業人士,以豪宅屋主身份兜搭女侍應。後來東窗事發搬離豪宅時,他發覺自己真的愛上了女侍應,但原來女侍應跟他一樣,都是出賣自己,被人包養的同路人。他決定不再依靠出賣肉體維生,並希望女侍應與他一起過新生活。雖然他最後都被拒絕,但終於都明白到,出賣肉體而得到奢華生活,享受錦衣美食,都不能夠令他快樂。 電影中有不少露骨的性愛場面,都是發生在這充滿冷色調的房子裡面。赤裸皮膚的顏色,跟黑白灰的環境產生強烈對比。 其實年前已經從雜誌中留意到這所房子。當時的觀感是設計非常簡約,簡單而強烈的線條表現出雕塑感,而黑白灰的物料雖然單調,但照片中我們見到落地大玻璃展現出繁華夜景、藍天白雲或者花園的綠草如茵,為無色的環境添上朝氣。而且,兩層的大玻璃窗都可以全面開啟,讓室內和室外藉著相同的地面物料連成一體。 但是,看罷電影,卻令我有另一番感受,覺得無論建築設計得如何出眾,其實,都不能保證居住在裡面的人得到快樂,正如,你一廂情願地以為黑白灰可以映襯出窗外的色彩,但是,如果外面是陰雨天,或者綠草因為天旱或蟲害而枯死了,整個環境不就只剩下沉悶的顏色了嗎? XTEN 是在加州的一間夫妻檔建築師事務所,負責過不少豪宅設計,風格以簡約為主,但簡單中卻處處見「豪」氣:高級物料、特別設計的細部、貴價燈飾傢俬等等。不過作為住宅,類似的風格總是令人覺得過於冰冷,「家」的感覺不夠。你試一試將大家生活中的用品放進去,就會知道除非將它們全部放進櫃裡,否則都是格格不入,就像破壞了建築師的傑作一般。 電影以包養小白臉的中年女子為屋主,實在令人覺得,一個女人,住在這一所冷冰冰的大屋,長夜寂寞,絕對一點都不好過。難怪電影末段 Ashton 搬走後,她轉眼又再包養另一個男子了。 圖片來源: Contemporist 網站 —有更多圖片 延伸閱讀: XTEN Architecture 官方網站

單身男人的房子

看罷 A Single Man ,由於職業病的關係,印象最深的不是 Colin Firth 的演技,反而是劇中他住的房子。 片中差不多一半時間都在這房子中取景,我們見到主角在屋裡面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每天都在追憶逝去男友生前的甜蜜、他企圖自殺、受學生色誘、到最後心臟病發。林林總總的劇情,都發生在這屋簷下。導演選擇這所房子為背景,其實好有心思,它建於戰後 1949 年,距離劇中的 1962 年有十多年,配合主角跟男友在戰後認識交往十多年的情節。 建築物以紅木、玻璃和混凝土建成,揉合了冷暖兩種色調。劇中有失去伴侶後的痛苦時刻,也 flashback 了之前二人甜蜜的光景,痛苦情節時強調了玻璃的冷、空間的廣、混凝土的硬;甜蜜的回憶卻捕捉了紅木的暖和、沙發的溫柔,以及二人同在一個小空間各自閱讀時,無聲勝有聲的默契。這些鏡頭和色彩的運用令電影要帶出來的感覺非常明顯,時裝設計出身的導演 Tom Ford 第一次執導,選擇了用一所真實的房子而不為劇情度身訂造一個佈景,似乎在向高難度挑戰。尤其是,這房子其實是由美國著名建築師 John Lautner 設計的 Schaffer Residence,曾經被他的作品集收錄為重要作品之一,對比一下,就知道拍攝過程中,除了加入傢俬之外,完全沒有對室內作出改動。 John Lautner 是美國現代主義建築泰斗 Frank Lloyd Wright 在他辦的學校 Taliesin 訓練出來的徒弟。Schaffer Residence 的設計其實跟 Wright 設計的居所一脈相承,大量採用暖色木料作為室內的主要材料,但是細心看看,Lautner 用玻璃和混凝土的比重較大,而細部亦擺脫了戰前 Art Deco 的風格,完全投入了現代主義的簡約線條。一列可以完全開啟的玻璃牆,將室外帶進了室內。 不過,John Lautner 其實是建築界的怪傑,他在不同年代設計的作品風格差異巨大,尤其在五六十年代時,他更常被美國建築界引為笑柄。但是他一直堅持自己對於建築的信念,追求時代精神與設計邏輯。因為他是 Taliesin 出身,而非從正規建築學院畢業,美國建築師學會一直不授予建築師的資格。直到 1970 年,才獲發專業資格,後來在 1993 年終於頒終身成就獎給他。幸好建築師的工作生命長,他在近六十高齡才拿到專業資格,之後仍然有二十多年時間做創作,多完成了數十項作品。 圖片來源: Architecture for Sale 網站…

落花

上回談到表參道之丘是拆卸了歷史建築同潤會青山 Apartments 而建成的商場。 安藤忠雄的公共建築以及宗教建築總是透出一種出世的簡樸,但是,作為紙醉金迷消費社會代表的商場,他又會如何處理呢? 整個地盤呈三角形,最長的一邊就是名店林立的表參道。這一段表參道最大的特色是就是直達明治神宮兩旁種滿的櫸樹,緩緩的上坡路。安藤把這特色引入室內,六層高(地面三層,地底三層)的商場設計成一條連貫的三角形螺旋走廊,不用乘電梯,就可以從頂層漫步至底層,逛盡所有的商店。走廊圍著的是貫穿六層的中庭 (Atrium) ,向下望就會見到最低的三層用了樓梯連接起來,彷彿是一個小山坡。 作為安藤的作品,清水混凝土實在不可不出場。而地面則以深淺不一的混凝土色的磚塊砌成。比起平常的商場,顏色要沉得多,但其實卻令人的目光更集中在光度較強的店舖上。不過,以看建築為主的我,卻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中庭底的階梯。從上面投射下來的是佈滿花朵影像的光線,令到這列長睇變成春天的山澗,盛開過後的落英隨著溶雪的冰水徐徐向下游漂流。背景音樂更用上豎琴聲,令人好像置身春日山林。 回來之後看他們的官方網頁才知道,這個影像加音樂的設計會隨季節轉換。春天以山林為題,夏天表達海洋,秋天用風,而冬天的主題則是太陽。隨季節轉換的環境設計,正正就配合了商場外一列櫸樹每年的發芽、生長和落葉。 外觀上,其實有點驚訝他會選擇玻璃作為向街一面的主要材料。不過因為採用了灰色框,日間從側面看,其實是跟清水混凝土差不多同色的一片灰。不過,夜間的景觀就完全不同了,跟中庭的階梯一樣,外面的玻璃也成了投射的對象,各種色彩的圖案不斷變化,有時是花紋圖案,有時竟然是行人的剪影。 雖然置身於商業味極濃的表參道,難得的是安藤的設計依然有一種禪意。灰色的地面,白色的玻璃,雖然被投射上各種影像與色彩,但燈滅後一點也不留痕跡,也許就像在名牌陣中見盡的萬千色相,在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是過後沒有甚麼意思的光影投射。 色即是空。

悼 Jørn Utzon

雪梨歌劇院建築師 Jørn Utzon (1918-2008) 一份執著,造成了一個至死還沒有親眼見過自己一生傑作的遺憾。

另一個建築師的網誌

謝謝星屑醫生介紹了一個十分好看的 blog 《給下一輪醉生夢死的備忘錄》。 博主和我有著相同的職業背景,愛讀書,愛看電影,愛攝影,和差不多一樣敏感(星屑醫生說是多愁善感)的性格。 我花了兩個小時,將過百篇都讀了,很有共鳴。就連他撰文提及的書本《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和《請用文明來說服我》都是我的至愛。 但也許最不同的是,我沒有他的撇脫。他可以放低所有就出走,去一個悠長旅行;我夠膽做的,至多也是偷閒一天半天,享受一下陽光海灘吧。他可以在三十開外決定開始學琴,每天花兩個小時練習;我呢,空想了這麼多年學樂器,一步也沒有踏出過。 讀著他這兩個月的中東遊記,言談之間覺得他對遇到的人看得更深,更細緻,反而談建築的,就比較輕輕帶過。不像我的遊記,記低的都是對建築的感動和聯想。我,會不會是在旅途中過份專注於捕捉光影空間,而忽略了身邊在跟那個城市共同呼吸的生命呢? 他談到「文學之於事件,不就正等同於建築之於經濟嗎?建築建立於經濟之上,經濟不是建築,建築是經濟的載體正如文學為社會意識形態的載體,文學和建築面對自己的源頭同樣感到乏力;但中間有一個微妙的契機,諸如五四運動中,文學能影響當時的政局,建築和城市規劃也可以影響到當時該地段的經濟發展,其影響很間接,卻很壓倒性,文人和建築師就是生存在這個窄縫中,希望以手上的筆改變世界。」 建築是經濟的載體這一點,我壓根兒沒有想過。我們一直受的教育(或者說是精英主義的洗腦)都說建築是文化的載體,整個業界雖然總是臣服於經濟壓力之下,但卻不肯承認事實。也許在香港的情況更為嚴重,澳洲似乎情況好一點。 不過,我在這裡的觀察是,以設計聞名的建築師明星效應越來越重,變成一個品牌。私人客戶以請得著名建築師設計家居來向朋友炫耀,發展商客戶又用 “Star”chitect 作為樓盤的宣傳買點。至於不是明星級的,縱然設計也不一定較次,尤其在經濟前景不明朗的今天,卻要以減價割喉式地爭奪生意。不過,澳洲的業界一直就在這一種夾縫中實踐自己的建築理論。我想到中國古代的科舉,如果你考取了功名,就可以大展拳腳,但如果擠不上去,就只能默默無聞地過活了。 啊,從介紹網誌,變成了自己發牢騷,都是就此打住好了,哈哈。

遺失

表參道,是一條筆直的參神之路,根本不容易迷失。 但是,二十世紀表參道最重要的街景——同潤會青山 Apartments,卻在二十一世紀初年,遺失了。 東京旅途中,到表參道主要是參觀建築名家設計的名牌旗艦店,以及近年落成,安藤忠雄的作品「表參道之丘」(Omotesando Hills)。我在「表參道之丘」的角落,看到一座有 1920 年代 Bauhaus 風格的建築物(上圖右方)。從外觀看,似乎曾經是住宅,但現在卻成了商場的一部份。從商場裡面的地圖,我看到這座建築物叫做「同潤館」,便猜測這一定是重要的受保護建築,同時勾起了我的興趣。回來以後,花了點時間找了些關於這舊建築的資料,才發覺整個「表參道之丘」的地盤本來就聳立著一整列這種建築物。 「同潤會」成立於 1924 年,即是關東大地震後一年。日本政府成立這個會的目的,是為了在災後的東京建設一些可以防火防震的民居,以收容災民。因為這一段表參道是日本天皇到明治神宮參拜時的必經之路,不能讓天皇見到這個區變成貧民窟,所以「同潤會」便舉辦設計比賽,選出了最後興建的方案。建築師森真三結合了日式住宅間格以及西方當時現代主義住宅外貌,設計了一整列類似香港唐樓形式,但以鋼筋混凝土建成的住宅。

巨木

記得兩三年前公園仔寫過六本木山,還在參觀建築展覽時想到了我。他聽說過,這個重建項目把商業、藝術、文化和旅遊的元素成功結合,甚至值得西九借鏡。 這一篇文章我記在心中,一直都想親身去看看,來到東京,連銀座、新宿都還沒有去,就先到六本木新城參觀了。 六本木一度是紙醉金迷、治安不靖的夜生活地區,但自從這個巨型重建工程於幾年前完成後,整個區域的社會生態都改變了。這一帶,本來是地勢起伏不平的舊區,而業權亦分割成五百幅地。發展商花了十四年收購,規劃,申請才得到政府批准發展。他們其中的一個目標就是,將這裡變成東京的文化心臟。這不是來自政府的提議和要求,而是發展商自發地提出的。而建成以後,見到發展商將租金潛力最高,景觀最美的頂層闢作文化藝術用途就證明了,這不是為了取得更大的地積比例而拿出來的,有如時代廣場休憩用地的那些花招。其實將文化產業與地產發展相結合,能夠提高整個項目的檔次,如果利用得宜,完全就是雙贏的結果。相反,香港的西九,發展商方面視文化產業為政府附加的包袱,而很多輿論和文化界卻視地產項目為洪水猛獸,以致西九這幅地荒廢多時。 作為綜合文娛藝術區,六本木新城是頗成功的。這裡包括了十三座大廈,除了文藝設施之外,有800個住宅單位,230間商店,超過300萬呎寫字樓,東京君悅酒店以及真正的公眾休憩用地。我在一個時晴時雨的週末到達,室外的廣場依然熱鬧非常,而朝日電視台的露天表演場地亦因為舉行演唱會而人山人海,商場的店舖也頗有特色。不過,當然,我的注意力都卻集中在森大樓之上,因為它有位於53樓的森藝術館,52樓可以眺望東京全景的三百六十度觀景樓層。 購票的時候,傻傻的我竟然問售票員,有沒有建築展覽的票,經過語言不太溝通的對話以後,才明白他在告訴我,那個不是常設展覽,三四年前已經完結了。 上去後我發現,原來現在的展覽是來自倫敦 Tate 的 Turner Prize 1984-2008 回顧展,令我十分興奮。看完了展覽後,看見了一條長長的人龍,原來除了原有的52樓有如水族館的 Tokyo City View 之外,他們更將本來只用作直升機場的天台也闢作了露天的瞭望台,四月底才剛剛開放!東京的夜色比京都和大阪的規模更大,可惜他們要遊人將大背囊放到他們的儲物櫃裡 ,我只能帶了傻瓜機上去,因為ISO 不夠,加上大廈受風力影響,照片都拍得有點移動感。不過,能夠不隔玻璃,直接看到東京夜色,實在令我喜出望外。 錯過了建築展覽,卻給我碰上別的好節目和天台瞭望台。也許,錯過了一些東西,會是得到另一些更好東西的先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