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一兩星期在 Twitter 讀到 Alex 說在看《村上春樹心底的中國》,作為村上的老讀者,我便特意到市中心的紀伊國屋書店找。可惜他們沒有此書,我只好登上博客來去郵購。 兩天前,終於收到了。 我花了兩晚將書本讀完。好久沒有如此地速讀了,最大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書中描寫村上春樹在香港的現象勾起了當年的回憶,而談各中文譯本的優劣更是自己樂此不疲的話題。而對於標題,村上如何看中國,反而不是太能引起我的興趣。 作為解讀華文地區村上春樹現象的書本,我覺得裡面部份觀點,特別是關於政治層面與小說受歡迎程度之間的關係,尤其讓我反覆思量。我從來覺得,能夠引起大眾共鳴的,就會是受歡迎的作品。當年發生的大事,令到個人的際遇與書中的情節有所類同,自然就讓人印象深刻了。 雖然當年不以為意,但是如今回想起來,我是1989年底讀第一本村上作品,故鄉版的《挪威的森林》,最初當然是給那些露骨但卻輕鬆道來的性描寫震撼著。但作為六四事件後三個月入讀大學一年級的我,不久就發覺到主角渡邊那種對學生運動的冷漠和不以為然,雖然在六十年代末的日本是少數派,但在八十年代末的香港卻成了多數派。在迎新營中,搞手對死難者的哀悼悲鳴,都只流於形式,沒多久,新生就沉醉在大學的生活當中了。 那一段日子,身邊經歷了不少好友因為移民、留學的生離,與書中渡邊跟木月與直子的死別,在通訊沒有今天發達的二十年前,著實分別不大。長年累月建立起來的友情、愛情,一下子就沒有了。一年之後,到我自己隨家人移民,這三冊的《挪威的森林》,我不捨得把它們裝進貨櫃,卻是隨身帶上飛機看的。記得故鄉版《挪威的森林》描寫直子死後,渡邊去流浪的那一章叫做《走在泥沼中》,這五個字,對於初來澳洲的我,實在是最佳的寫照。而直子在養病期間,渡邊寫給她很多很多的信的場面,也在澳洲我自己的書桌上不斷重演。 我走的時候,香港的村上熱尚未升溫,跟朋友說在看《挪威的森林》都得到一個掛滿問號的臉孔作為回應。到了1991年末,假期回香港的同學帶回了博益版的《挪威的森林》,說是香港的熱門讀物。我才發覺到,我愛讀的小眾小說,已經成為潮流,變成一版再版的作品了。 博益出版社在接著的兩三年間推出了《尋羊的冒險》《舞舞舞吧》和《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應該是先入為主吧,我對村上比較寫實的作品特別偏愛,這就是《村上春樹心底的中國》裡面提到的「森高羊低」現象。我總是無法對那些遇見半人半獸怪人怪物的奇遇有太深的共鳴感,但是所有作品中的疏離感卻是有很深刻的體會。《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是我最喜歡的村上小說,重讀的次數比《挪威的森林》更多。當中,似乎是因為阿始與島本因為父母搬遷而失去聯絡,而現實中,跟我相隔半個地球的人,也變得越來越遠。 1993年,我回港一行,順道買了好多本村上的書回來,開始追讀他前前後後,長長短短的作品。不過,到今天,還沒有其他的作品,可以讓我有閱讀《挪威的森林》和《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時的共鳴、感動和震撼。 這麼多年了,今年我已經成長到《挪威的森林》序幕渡邊乘坐德航的年紀。有時,也會如他一樣,憶起十九歲時的往事而不能自拔。我今年才想到,似乎渡邊居住在西方國家,甚至,很有可能還是單身。偶然,回憶就像渡邊形容那十月草原的風景那樣,「執拗地踢著我中的某個部份。喂,起來呀,我還在這裡呢,起來呀,起來想一想,為甚麼我還在這裡。不痛,我完全不痛。只是每踢一下便傳來空虛的聲音而已。」 我從《挪威的森林》找出這一段來引,忽然感覺背脊一涼,我,昨晚寫《曾經,就在九月相逢》的時候,就完完全全是因為這樣的情懷,我的九月就是他的十月,我的《人生何處不相逢》不就是等於渡邊的 Norwegian Wood 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