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觀

相田光男美術館位於東京市內 Tokyo International Forum 之內。這所建築物由烏拉圭建築師 Rafael Vinoly 設計。最大的特色就是一個大字。全長240米的欖核型天幕罩這一個不太清楚用來做甚麼的空間。而這個大空間的週圍就佈滿了演講廳、展覽場館等等的入口。不過在這個甚麼都以大為先的大樓裡面,竟然有著一所小情小趣的美術館。這就是日本已故詩人、書法家相田光男的個人展館。 相田光男的書法風格很有童心,表達出他的詩作裡面對生命的讚嘆。現在的展覽就是將他的詩作與同樣歌頌生命的畫家星野富弘放在一起展出。 星野富弘本來是體育教師,但一次示範體操時不慎頭著地而致頸部以下癱瘓。他沒有放棄生命,反而開始以口代手,畫出一幅幅花、果、樹而成名。他的作品用色充滿著鮮艷的顏色,將大自然之美以愉快的筆觸表達出來。 我在想,究竟他身處動彈不得的身軀中,究竟如何保持如此樂觀,甚至能夠將「活著真好」的感覺透過作品傳達出來?讀讀他的生平年表,他在 1970 年受傷,1973 年在醫院中受洗,同年開始寫畫,後來留醫了九年才能夠出院,之後就跟本來是照顧他的義工結婚。他在日本深受歡迎,自 1991 年起已經開設個人展館,而 2005 年更遷往新大樓,是由國際建築設計比賽選出來的作品。 是宗教?是愛情?是事業成功?還是,他天性就是如此樂觀…… 有些東西,總是各有前因,別人都是學不來。

申遺

位於上野的國立西洋美術館是現代建築泰斗 Le Corbusier 在東亞的唯一作品。從 1959 年開館至今已經超過五十年了。而這裡最初的藏品更有這樣的一個典故:據說二十世紀初日本企業家松下幸次郎在歐洲搜購了不少藝術作品,但直到二次大戰爆發都仍留存在英法等國。戰後日本要求歸還,但其實根據舊金山和約,這些藝術品的主權應該屬於原作國家的。不過法國最後同意將這些藏品運到日本,而日本就承諾建築一所藝術館將這些藏品作公開展覽,而場館設計則要由法國建築師 Le Corbusier 擔任。 Le Corbusier 晚年的作品有些從現代主義的思想破格出來,例如法瑞邊境的 Ronchamp ,但此館卻比較像他較早期的作品。他二十年代提出的 Five Points for Architecture ,都在此館中顯現出來。 1. 地面用柱將主建築抬起 2. 天台花園 3. 內牆不受力,可以自由間隔 4. 「絲帶」式窗戶,改善採光(考慮到這是美術館,展品不能承受直接陽光,所以此設計中沒使用他設計的住宅裡面常見的橫向長條形「絲帶」窗戶,但有一列橫向高窗作採光之用) 5. 外牆不受力,窗戶可以自由設計 主展館的展品以年份編排,從頭行到尾就像上了一課西洋美術史。但因為 1979 年在原館後面加建了新翼,使得原本 Le Corbusier 設計的主場館路線有點模糊不清了。 進入位於整個建築的中央的展品區入口,最先注意到是兩層樓高的空間,和位於正中的三角形天窗。繼續前行就會上二樓,然後經過外圍的展覽空間,這些空間的內側都有磨沙玻璃高窗,採光之餘又不會令展品受陽光直射。經過新翼的空間後,下了樓梯回到地面,經過一列看見外面花園的走廊,就完成整個參觀過程。 在場館外出見到標語,說原來此館已經申請成為世界文化遺產,目前尚待審批。據說是日本政府應法國要求,捆綁式的將二十多所 Le Corbusier 的作品一起申請。我想,也許除了建築物本身的特色之外,此建築物的典故大概也會加分吧!

刻意

昨天在新幹線中有緣見到富士山的美態,今天早上起來望望窗外,見到天朗氣清,心想就趁昨天的興奮還未消減,不如就立即起行到河口湖近距離再欣賞吧。 從東京要乘接近三小時的火車,中間要轉兩次車。最初出發的時候窗外是藍天白雲,誰知車越行,雲層便越積越厚。尤其是來到大月站,登上富士急列車後,已經變成完全陰天了。我心裡依然希望,到達河口湖這麼近距離,就算密雲也可能看到富士山吧。 下了火車,來到河口湖站,東張西望也見不到富士山的影縱。心裡有點失望,原來刻意來看,卻反而看不到。但是既然來到了,沒理由再原車回去吧,所以便依然買了天上山登山纜車和湖上遊覽船的票,沒有山色可看,好歹都看一看湖光吧。 上到天上山,總算見到整個河口湖的全貌,我在想象,如果昨天下午來到,富士山的背景一定會成為焦點。湖,大概只是成為陪襯品吧。我向著四方八面觀看,忽然見到附近好幾個從近至遠層層疊疊的山丘,由於雲霧濃重,顏色變成從濃到淡,就像水墨畫表達出來的那樣。在拍攝了很多天鮮艷的紅葉照片後,今天拍攝的全都幾近黑白,換一換口味,其實都有樂趣。 下了山,遊過船河,就算附近的小店吃午飯。誤打誤撞給我嚐到甲州名物餺飥。這是一種厚身的寬條麵,跟多種不同蔬菜放在面前的鍋裡加熱。本來我完全不懂這是甚麼,但是我在 Plurk 將這種麵形容給網友聽,Peter 就立即告訴我它的典故,原來這是武田信玄軍隊行軍時的糧食呢。今時今日,其實一個人遊也可以即時跟千里之外的朋友分享旅途上的見聞和感受吧。 飯後到了湖邊的河口湖美術館參觀。原來此館以收藏以富士山為題材的藝術作品為主。每一年都會舉辦富士山攝影比賽。我有幸看到很多頂級的攝影作品,不同季節,不同天色和前景的富士山都一應俱全﹑,有很多還是要登山或者乘坐小型飛機才能拍到的角度。或者這麼說吧,就算今天給我見到山的真身,都是一種季節,一種模樣的富士山。但見不到山,來美術館中原來可以一次過見到山的各種形態,都算有點塞翁失馬吧。 從館中出來,忽然見到天邊有點亮光。我想,會不會是天色轉好了呢?我拍了幾張照片,就搭巴士到了以前見過照片很美的花小富士,希望趁午後的機會可以見到富士山。誰知那原來只是一個假象,山依然看不到,而那個花小富士,冬天就只剩一個墓塚模樣的土堆。 午後四時前後,天已經轉暗,不久更下起毛毛細雨。回程下山的時候,iPhone 隨機播出了蔡立兒的「絕戀」,完全就是這種氛圍了。我想起,這首歌推出那時,湮遠的少年時代,其實當年還領略不到生離死別之苦。二十年後的今天,我,都懂了。

一瞥

從京都坐新幹線往東京。 記得第一次搭東海道新幹線的時候,列車駛到富士山附近時就一直向著北邊的窗外望,拿出全副攝影裝備準備,嚴陣以待,可是山卻都躲在雲裡面了。後來搭過好幾次都沒看見,興頭便漸漸沒有了。這一次我更一直用著 notebook 打之前一口氣上載的幾篇文章,根本都沒在意車窗外的風景。尤其是出發的時候,京都的煙霞很重,更加覺得今次沒有甚麼可能看到了。 誰知忽然間,坐另一邊的男女忽然走了過來拿著相機在我前面空著的一行拍攝。我抬頭向窗外一望…… 富士山呀! 原來富士山就是這個樣子的。我呆了幾秒鐘,才懂得掏出身上的 iPhone 來拍攝,再從隨身的袋中拿出傻瓜機來拍。我的 DSLR 放在頭頂的架上,但因為行動依然不太敏捷,前面又放有電腦之類,很怕拿到大機出來時,山景已經不見了。所以,我決定繼續當傻瓜,多拍幾張。 真的沒多久,列車進入黑暗的隧道,出來之後,大概方向不太一樣,已經再見也不到山景了。

紅葉

到京都拍攝紅葉其實是今次旅程的主要目的。不過因為腳傷,要穿梭寺廟之間來回拍攝根本不可能。不過,最後還是去了最重點的幾個地方,包括市郊的嵯峨野、嵐山,市內的銀閣寺、哲學小路等等。 今年的紅葉季節似乎遲了一些,好多地方至十一月底似乎還未算紅得最燦爛,紅之中還是夾雜了綠色,不過,等到最燦爛的一刻後,很快就會枯落,所以,還是早一點點來看好。 到了嵯峨野一帶,當然要去參觀常常用作旅遊宣傳的竹林。這條竹林小路位於化野念佛寺裡面,兩旁都是參天茂密的竹林。紅葉易落,竹林常綠,這一天可以兩種美景都欣賞得到,忍著痛拐上來也是值得的。為了盡量讓痛腳休息,我在點與點之間都搭的士,保存 quota 到要去的地方才使用。不過的士雖然貴,但是今次因為腳傷,去的景點都是為了拍照和看建築,shopping 的地方完全沒有去過,計算起來,其實反而節省了金錢呢。 如果沒有傷到腳,大概可以拍攝到更多照片,而且取景角度可以更為刁鑽。不過,拍攝到以下這樣的影像,也不該再奢求甚麼了。

斷層

重遊淡路島,當然要再次《朝聖》和再踏《舞台》。不過今次想寫的卻是位於島的另一邊岸北淡震災紀念公園裡面的野島斷層保存館。上次遊淡路是正值四川大地震之後,因為看到電視播出的慘況,覺得要參觀這裡太過沉重,所以故意掠過沒到此館。 這間紀念館正正建築於1995年關西地震後產生的斷層之上。大家可以見到原本相連的地面完全裂開,一邊與另一邊之間,上下和左右各自移動了超過一米。而看到那次地震的威力,令到日本這個視地震為常事的國家都錄得六千多名國民死亡,有天橋斷開,列車出軌。 館裡面亦保留了一所位於斷層之上的房屋,建築顯然已經傾斜,但可幸仍然沒有倒塌。裡面的廚房還故意佈置成當年地震之後,櫥櫃倒下,物件摔壞的情景。 再參觀下去,還有一個可供遊人感受一下模擬地震的客廳。我選擇了坐在沙發上,因為絕對不想再弄傷腳了。那短短幾十秒的搖晃,比自己想像中更厲害,也許比較像坐過山車的感覺吧。 以日本的國力和應對地震的經驗,當然比起其他地震的災區能夠更有效地救災。但,願意將慘況作為紀念館這樣展現於人前,並找出真正傷亡的原因,希望未來若果再次發生地震時,傷亡可以減少到最低。但是如果不做檢討,就算得到捐助來重建,新建築的質量和防震能力沒有改善的話,那反而會害了將來的居民。

自畫

在大阪國立國際美術館,有幸參觀到剛剛開幕第二天,來自意大利 Florence Uffizi Gallery 的古今自畫像展覽。 落成六年的國立國際美術館位於大阪北區中之島。設計者 Cecar Pelli 是阿根廷裔美國建築師,設計過很多摩天大樓,其中亞洲人最熟悉的大概就是吉隆坡的雙子塔了。但是年過八十的他,在設計這所藝術館時,卻將大部份展館埋進地底。伸出地面的部份,就只有入口一層,玻璃外面用了鍍鈦鋼管包圍著,有人覺得這些鋼管勾成展翅蝴蝶形狀,亦有說這是風中蘆葦的樣子。也許,這就是大阪打造中之島這個藝術文化中心時的期許吧? 看完展覽,心裡在想,畫家畫其他人的像,流露出來都是畫家對主題人物性格和感情的理解。但是作為最了解自己的人,自畫像的作者又會不會願意將最真實的自己呈現人前呢?自畫像的弔詭之處,就是很可能經過自我美化或醜化,投射出畫家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形象,而完成的作品,又會是甚麼樣的影像,跟現實,又會不會有很大出入呢? 這次的展品,從五六百年前文藝復興時代到2010年最新的作品都有,尤其年代久遠的畫家,我們只可以從作品中看到他們的性格和感情。這麼說來,作品就投射了畫家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形象,代替了他們本人的真實形象而流傳後世。 想到這裡,我記起很久以前讀過 Oscar Wilde 的 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故事中主角將靈魂賣給魔鬼,來換取畫像代替自己老去,而自己就可以凝住年輕的容貌,不會老去。 也許說,畫自畫像可以說是這出賣靈魂行徑的相反。既然自知會老會死是無可避免的事,不如試圖將自己最希望日後別人見到的一面畫出來,留傳下去吧。 這次展覽比較久遠的畫家都比較寫實,近代的就開始將很多的現代藝術元素加進去。例如 Chagall 的作品就是在五六十歲時將自己的童年的夢境畫出來,而裡面的自畫像部分,就更與作畫時的容貌相去甚遠。據說,Chagall 在 1976 年,親身將這一幅自畫像送到 Uffizi ,讓它可以置身於其他畫家的自畫像中間。 二十世紀的作品中,只有很少量的攝影作品。可能攝影要用真實的自己粉墨登場,就算化妝易容,也不可能如寫畫那樣天馬行空吧。 不過踏入二十一世紀,隨著數碼影像和虛擬影像分野逐漸縮小,也許數十年後的類似展覽,我們會見到更多經過處理的數碼自拍像吧。 說到自拍,一個人遊有時最不便之處就是拍一些到此一遊類的照片。請路人代勞通常都拍不到自己想要的角度,要不就用自動掣,但就要將三角架整天背著,又實在有點自討苦吃。 其實,我到過何處,欣賞過甚麼風景,感受過怎樣的氛圍,記在心中,記在自己沒入鏡頭的照片中就可,根本不需要向誰證明自己曾經到此一遊吧。

轉移

清晨時份,夢見自己在鋼琴教師的教室中。老師見到我,有點疑惑:「I thought you are going to Japan and not coming for lesson this week。」然後我十分嚴肅,十分理所當然地答她:「Yes, I am just teleporting from Kyoto。」 原來我擁有瞬間轉移這種超能力! 也許經歷一整天跟輪椅搏鬥,發覺到原來自己用輪椅行走,比起之前幫母親推輪椅費力十倍。尤其是一些暗斜的路和鋪滿地毯的走廊,要花更多氣力。工作上常常要設計輪椅用的通道,但是一直都是以符合法例的態度去做,即是一開始就以法例容許的最斜度來設計,而不是以輪椅用者的角度,設計來方便他們的行動。以後,我希望可以做得更好。 一天下來,手臂十分痠痛,整個人像氣力用盡似的。也許,此時此刻,我真的十分希望可以擁有這種超能力。 又或者,發這個夢的原因是潛意識中記得幾年前寫過的文章《Jumper.旅行的藝術》。在旅途中重溫一下當時的想法,實在饒有趣味。 今天,腳似乎好了一點,撐著拐杖可以步行。所以便決定乘搭新幹線前往大阪。下了新幹線,第一站就是去大阪城公園……拜訪公廁。 建築師遠藤秀平在大阪市內設計了多所特別的公廁。每一個都有完全不同形狀和風格。這一個,就是在大阪城公園西南角的公廁+小食╱咖啡店。 這件作品有點妹島和世的味道,就如中國的土樓一般呈環形,中間有一個圓形的天井。這座建築一半是公廁,另一半則是食店。公廁用白色牆,食店則以全玻璃作牆,正對著大阪城的護城河。而兩種牆身都不是受力牆,經過生銹處理的鐵皮屋頂由多組由三根傾斜鐵管組成的柱群承托。在食店的外圍,更裝有用作抵擋陽光直射的可移動窗花。窗花本身沿著牆身彎曲,而花紋更貫徹了圓形的主題,完全由大小不一的圓形組成。 看看日本的政府對公共建築的要求,願意讓建築師用公帑實踐他們的設計理念,就可以看出他們很重視都市環境的美學建設,而且不是單純地興建設施的數目為目標。 回看澳洲的各級政府對建築師的態度,審批私人建築時已經是諸多阻撓,公共建築有時會公開徵求,但到頭來跟勝出的建築師總是不歡而散,坎培拉如是,雪梨歌劇院如是,近年的東達令港競圖比賽更是令人搖頭嘆息。 唉,從事跟地域相連的職業,總是很難轉移到別的地方工作。如果我懂得瞬間轉移,可以隨時跳到能夠發揮理念的地方,不是很好嗎? 不過……也許要先惡補一下當地語言才是。

童心

這一天重遊了幾個上一次來也到過的地方,包括「美秀藝術館」和「陶板名畫庭」。這兩個建築物上一次已經在《桃源》和《薰陶》兩篇談過,而且都成為了本棧點擊次數最高的十大文章,超過40000人次閱讀過,所以不再寫了。 不過,因為腳傷,這一次卻坐著輪椅前往。 這才發覺,視線比平時低了幾十公分,看到的世界可以是如此不同。這個高度是自己當年九歲、十歲左右的視線,大概可以稱之為「童眼」吧。我忽然想起,九歲那一年的暑假,父母帶了我到台灣一遊,記得在故宮博物院看到各種珍寶,深深地感到震撼,也勾起了對中國文化和歷史的興趣。我記得見到展品寫著甚麼朝代,便不斷問爸爸朝代的先後次序,歷史故事之類。小時候,對甚麼都想知道,都想了解,都充滿好奇,充滿童心。 但隨著年紀漸長,童眼越長越高,童心,也逐漸消失。看世界的眼光越來越多預設的偏見、頑固的執著。先入為主認為不好的,就將其打落十八層地獄,不屑一顧。也許這些年來,這已經令自己錯失好多了。 這一天,在輪椅上,我重拾了久違了的童眼,看著「美秀藝術館」今期展出的日本中古陶器,彷彿也找到了童心。因為,這些陶器實在稱不上精美,形狀樸拙而不規則,圖案花紋等等都是最簡陋的,跟我們平時見慣日本陶器的細緻實在是一天一地。換了平時,也許我會 fast forward 式地打個轉就走了,但這天我卻竟然有興趣逐一細看,甚至連文字解說也一一細閱,細心地看出了不同產地的出品之間細微的分別,也知道了日本中古事情的歷史點滴。 重拾一點童心,放低一些預設的偏見,人生也許會有更多得著。

大吉

三十三間堂是有七百五十年歷史的古建築。全長約120米的大殿,共有三十三個以柱子分隔的空間,代表了觀音菩薩化身的三十三種色相。進入殿內,發覺裡面供奉的觀音像竟然是令人震驚的1001尊!傳說中,每位遊人可以在千尊之中找到與命中註定那一位相似的面容。莫說在外面的塵世,茫茫人海很難找到;就算在這裡縮窄至千中尋一,我也不知道哪個面容才是。 看著建築物的解說,才發覺今天看來素淡典雅的這座木建築,在建成的時候原來是色彩斑斕,金碧輝煌的。好多建築師都有一個盲點,就是總以為經典建築都是顯現著材料本身的原色,日本建築的木結構如是,希臘建築的雲石如是。但,如三十三間堂,以及希臘的巴特隆神殿,落成的時候都是髹上了群眾喜愛的各種顏色,花巧至極一點也不內斂。只是,經過歲月的洗禮,油漆褪色,逐漸才成為今天素雅的樣子。 在廟內抽到一支「大吉」的籤,我暗暗告訴自己,在倒楣透頂的2010年末,終於可以告別厄運了。 誰知下午以後越走路腳就越痛,因為京都古建築附近的都是石路,大概是不知在何處扭傷了。我忍著痛回到酒店,發覺痛楚加劇到行不到了,職員才替我召的士到醫院。言語不通之下,出盡法寶才能跟略懂英語的醫生溝通到。照了X光,醫生說骨沒事,休息幾天便會好了。最後我借了輪椅和枴杖回酒店。 明明是「大吉」呀,為甚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是不是要借這個經驗告訴我,其實自己一個人在這樣的處境中,「都搞得掂」呢?黃昏時份,自己推著輪椅在京都的商場走動,過去幾天的經驗告訴我,外面的街道並不太過適合輪椅行走,所以行商場比較安全。我忽然記起,母親最後三個月坐輪椅的經歷,記起推著她到她喜歡的店舖閒逛,也想到,當中的某一天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站起來逛公司了,她感受到的,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所以,扭傷坐坐輪椅,試一下視線下降了一兩尺的景觀,三幾天就可以活動自如,當然就是「大吉」了。 所以,我還保持著微笑。

何必

京都現代美術館有一個有趣的名字:「何必館」。 聽說名字的意思是,凡事都不是必然,有懷疑,才有藝術上的創新。昨天摸了門釘,今天再次造訪,終於給我欣賞到 Willy Ronis 的攝影展覽。 本館位於祇園四條通的煙花之地,週圍都是比較老舊的建築,只有這座建築物兼具現代和簡約的觀感。本館樓高五層,還有地庫,每一層的面積都甚小。其實,半小時左右都已經可以完成參觀了。但是,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可以在五樓的一排座椅上,靜靜地坐下欣賞建築師梶川芳友在這麼細小的大廈中,巧妙地加進去的日式庭院。一棵樹種在方形的庭院,上有圓形的天窗採光,以現代的建築反映了傳統天圓地方的概念。 其實如果沒看到網站說明,我也會以為本館是十年前左右的設計。但原來它建於 1981 年,原來,這種建築風格真的能夠經過30年歲月的洗禮,依然歷久常新。 說回展品,Willy Ronis 是法國的知名攝影師,去年才以九十九歲的高齡逝世。這一次,算是他百年冥壽的紀念展吧。他擅長補捉法國人的生活點滴,今次的展品都是六十年代以前的黑白作品。黑白灰的光影描繪出人物的情感,給我印象最深的有幾幅作品:Le retour de prisonnier (1945) 描寫二戰結束,被俘的軍人回國,見到親人時的一吻;Vincent (1945) 以他兒子作為主角,強烈的光與影對比出小孩子學習書寫自己名字時的專注。看著這張作品,我總是不能不想起自己父親小時候為我拍的照片。還有,就是宣傳海報用的這一幅 The Lover of Bastille (1957),展現了一對戀人在細語╱輕吻,完全無視眼前的巴黎美景。我告訴自己,反過來想,要真正地深度旅行,領略旅途上的風景,何必要將注意力放在旅伴上,也許一個人遊才是王道。

如意

第一天的行程,來到京都已經是下午時份了,安頓好住宿之後,便開始在悠閑的京都市內閒逛。 我先到達東本願寺,上次來的時候過其門而不入,一直都覺得有點可惜,尤其回去以後才知道到原來裡面有一座由高松伸設計的「參拜招待所新翼」,所以決定今次重遊京都,一定要進去一看。 門前迎來的是一整列的銀杏樹,深秋的時節已經將它們化成一片金黃,在此時此刻到處楓紅的京都,反而有點與眾不同。 高松伸的作品一向給我的印象都有點機械人的感覺,在千年古剎的氛圍中,設計這個參拜招待所,他又如何處理呢?原來就是將它埋進地底。這樣,古廟的外觀不會受到影響,而建築師也可以發揮當代的設計風格。新翼部份建於有八十年歷史的舊參拜招待所後面,舊廈是一所仿傳統建築風格的建築物,卻好像成為了新翼的屏風。 進去以後,有一條長廊帶領大家到後面的一個休息室,那裡有長椅可以讓人休息一下,而落地玻璃外面就是日式庭院,細心一看,發覺庭院中央地下有一個圓形天窗,外圍有一個大玻璃環。原來,建築師將覽廳和大禮堂等等都埋在地下了。走下採光充足的階梯,發覺禮堂是一個切除了上半的圓錐體,玻璃環就是沿著禮堂外圍的天窗,雖然禮堂關閉無法進入,但圓形的天窗,大概就是位於禮堂中央吧? 細部方面,依然見到高松伸那些機械人建築的影子,幸而他八十年代那些誇張的機械配件已經不復見了。但是作為宗教建築,我仍然覺得他的設計有點太過物質,禪意不夠。也許,週圍的古剎禪意已經滿瀉,招待所比較物質,也正好拉近與善信的距離吧? 之後,我看著預先將參觀路線上載好的 Google Map 行程,沿著七條通向東行,到了三十三間堂,卻發覺參拜時間已經結束了,然後,竟然一連幾個預定好的參觀地點,不是已經關門,就是見到逢星期三休息的告示。 換了從前,心情已經大受影響,但是這一次,我仍然可以邊哼著歌,一邊輕鬆地慢慢散步。秋日午後的祗園,紅葉夾雜在綠色和黃色的林木中,耳機聽著輕快的歌,偶而傳來背後單車示警的鈴聲,看著自己越行越長的影子,連自己也不敢相信,計劃被打亂後心情依然可以保持得如此悠閑。 如果不是旅遊,平時自己的工作和人生也可以採取這種態度,日子也許會過得開心得多。 從前出國旅行,總會在行程中寄明信片給父母,而如果當時有拍拖,當然也會寄給正在交往中的她。 這一次出遊,我還要不要買明信片呢?買了寫了,又要寄給誰?我忽然想,不如每天寫一張,寄給自己吧! 這,就是第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