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三歲，坐在芬蘭航空的小型客機上……

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挪威的森林》起始的一句，並將它套用在自己當下的境況上。不過，跟渡邊不一樣，我不是獨自旅行，我身邊睡意正酣的是我的妹妹若珺。她從小到大都是睡寶寶，連這一程從 Helsinki 到 Kemi 個半小時的正午內陸機也可以睡得如此昏沉。看著她的一呼一吸，我想起幾星期前她要我陪她出遊的對話。

「哥，你三月份可以拿到十天假期嗎？」

「十天？要幹甚麼？」

「我中獎了，常常飲的冰鎮紅茶抽獎，我得到頭獎十天北歐旅遊，當中還有兩天住 Snow Hotel 的行程，和我一起去吧！」

「你為甚麼不和 Steven 一起去呢？」

「上星期跟他分手了呀！」

「吓？」我很驚訝，因為從她的語氣，壓根兒聽不出剛剛分手的情緒。不過，這也難怪，若珺從來都很灑脫，分手就決不回望，並且很快就會找到新戀情。她跟 Steven 大概一年左右吧？就她的紀錄來說，已經算是長久的了，我還以為她今年將會踏進三十歲，應該是時候停下來了吧？

「那麼，你的好姊妹阿 May 呢？」

「這個人已經不是好姊妹了，以後別再提起她！」這麼決絕，看來她對待友情，跟對待愛情都是同一種性格。

「那麼不如找表妹 Jenny 或者……」

「喂，你究竟賞不賞面？我就是知道你一直都想去北歐，這幾年來你都沒去旅行，連假期都不放，現在有免費機票住宿，一起去玩玩吧！」

「就是忙呀，你知道這一年升了職，負責的項目一個接一個，四月初我設計的 boutique hotel 就要動工了……」

「就當陪剛剛分手的妹妹去散心吧，好嗎？你設計酒店就更應該去看看這獨特的 Snow Hotel 呀！而且，要拍北極光亦要借用你的專業單反相機和技術。」

我心裡疑問，她的情緒如此高漲，還需要散心？不過，說了一大堆她仍不放棄，我就知道她絕對不會放過我的，只好說：「澳洲可不能建這種酒店呀！原來你是要私人攝影師，才找我跟你同往！聲明在先，我未拍過極光，效果可不保證好的呀。」

「這就當你應承了呀，嘻嘻嘻……效果不保證，那就不用付攝影師費啦！橫豎我也沒錢付……」

就這樣，昨天我們從 Sydney 經 Singapore 飛到 Frankfurt ，再轉機到 Helsinki ，等了兩個小時又再起程到 Kemi 。連同轉機的等候時間，這共三十小時的行程，若珺大概一共睡了二十小時，我除了在到 Frankfurt 前睡了六小時左右，不是在看電影，就是在翻機上那些將鼓勵消費作為唯一目標的雜誌。可能是沒出門太久，連從前帶一套小說出遊的習慣也忘記了。

航機上扣安全帶的指示燈亮起，應該快要降落了。我輕輕的叫醒若珺，她惺忪地睜開眼睛，然後才注意到已經在降落了，忽然她有點不快地埋怨我：「哎呀，你為甚麼不早一點叫醒我呢？剛睡醒的樣子，又沒時間去洗手間裝扮一下，怎麼見人？」

「你要我叫醒你，就要預先告訴我呀！」

「你又不是沒與女生一起去過旅行，這些怎麼要預先說呢？難道以前雪姐一睡醒就素顏下機嗎？」

「阿雪怎會像你睡這麼多？她可是那種自己要睡多久，時間到就自動醒來的人。從來也不用我叫醒的！」我條件反射似的大聲反駁以後，忽然，這個名字就像打開了我腦中的潘朵拉盒子般，出現了連綿不斷的回憶。

機停定了，我們穿上羽絨服，拿著手提行李沿著機旁的樓梯緩緩而下。整個停機坪都積滿雪，我開始感受到室外的低溫，腦裡面更覺得空蕩蕩，我看著白茫茫的一片，踏著一地的軟綿綿，我不禁沉吟著。

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