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rand Parade 的觸景傷情(兩周一聚:一條大街或小巷)

好久沒有寫小說故事了,構思情節的腦筋有點生疏,希望成品不會退步太多吧! 四時零七分。輾轉反側了好幾小時,我終於決定逃離睡房。 我穿著向來當睡衣的T恤短褲出去,在 The Grand Parade 與 Brighton-Le-Sands 海灘之間的一段長廊奔跑。 我以為自己在逃避,但其實卻不知是逃不了還是不想逃。我腳下的長廊,是我們曾經常常緩跑的路徑;而我飛奔的方向,更是朝著你幾小時前才曲終人散的婚宴場地。 昨天一整天,在各大社交媒體上不斷見到你這大日子的直播。雖然我們分手多年,但在各大平台上共同朋友的數目,仍然有二十七個。 早在昨日清晨,你的伴娘已經在自拍化𥺁照,上載到 Instagram 。後來你最牙尖嘴利的朋友,率領眾姐妹為難兄弟團的盛況,也透過了 Facebook Live 現場放送。兄弟團在 Snapchat 被迫將自己的容貌變成貓狗,再唱當年「做隻貓做隻狗」式的K歌。我看到新郎用他移民前小學程度的中文,甩漏連篇地作出「愛的宣言」。 我嘗試叫自己不要再看,甚至故意去了看電影,但在漆黑中,我的手依然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機,去看看一眾朋友有甚麼更新。 午後我在一個「龍友」的 Facebook 看到他在替穿著婚紗的你到市內的地標拍照。我想起當年跟你去過這些地方的回憶。在這個大日子,你應該不會有一刻半刻想起曾經與我同遊的景況吧? 跑到了在凌晨漆黑一片的海邊餐廳,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我把手撐在膝頭上,停了下來喘氣。十小時前,我的某個 Whatsapp Group 突然傳出更新,說誰已到了 Rockdale 車站,在某條街等另一個誰接她到海灘這邊赴宴。大概她已經忘記了我也在這個 Group 裡面。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你的婚宴場地,原來是在離我家不夠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我搜索枯腸,想想我究竟有沒有和你一起光顧過這間餐廳,卻連一點印象也沒有。我無奈地接受,你選這處成婚,大概跟我完全沒有關係吧? 黃昏時分,我坐在家中電腦前,不斷地接收到新增的照片或片段。從鮮花佈置、桌上的小禮物、甚至餐單都有人拍照放上網。當然,交換戒指的一刻、禮成後的一吻、甚至從短片已經看得出排練了多時的 First Dance 更加不會放過我。我彷彿親歷其境,更加無可避免地觸景傷情。 這些年,我一直從大家口中,知道你感情生活的二三手消息。我以為,如果你有結婚的一天,我已經不會有甚麼難過的感覺。也許朋友為免尷尬,近來都刻意沒有提過你結婚的事。於是,我就在沒有心裡準備之下,突然來一個「開心大發現」。在人人歡暢的同時,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其實,究竟是你的婚訊令我傷心,還是被隱瞞的感覺令我不快,我真的說不準。 經過餐廳以後,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跑,只好慢慢地繼續往前行。終於,來到了我們以前緩跑的終點。 我坐在當年休息喝水的長凳上,望著不遠處的機場。夏天的清晨,五時多天色已微微泛白,機場亦已燈火通明。我看見遠處有客機已經飛抵 Sydney,但因為六時前實施航空管制不准降落,於是只好來來回回在空中盤旋。我也坐過這樣的航班,目的地已在望,自己卻只能乾著急,無能為力地等,一點都不好受。我坐著在那裡等到六時,天色大亮,第一架飛機終於降落。 我想,你已經順利降落,而我,只要耐心等等,也許很快就能夠與找到另一半的你看齊,有一個讓我安全著陸的地方。 延伸觀看:啟發這個故事的歌曲

如果我是男主角

網友 David (aka 深霧)寫了一篇小小說,將他自己的性格代入了 Before Sunrise 中的 Jesse 初遇 Celine 在火車上的場景中。他飾演的 Jesse 思前想後,最後都沒有跟坐到附近的 Celine 搭訕,錯過了一段本來可能是一生一世的情緣。我覺得很有趣,想想如果由我來代入,又會如何呢? 1995.夏天 我坐在往維也納的列車當中,窗外的風景不斷向後退。我拿著買了不久的小說《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剛剛讀到阿始在酒吧重遇十分神秘的島本,車廂遠處傳來一對中年夫婦吵架的聲音,越來越大聲,打破了原本的寧靜。一個坐在他們旁邊的金髮少女大概是覺得很吵,突然站起,拿了背包就走過來坐在我的斜對面。我看了她一眼,原來她都蠻漂亮的。我聽不懂那對夫婦在吵甚麼,好奇開口問那位少女。她聽到我這個陌生人突然發問,有點驚訝,就答了一句:「我的德語不好,都聽不懂。」我見她都不知道,就沒有再說甚麼。畢竟,比起那對夫婦在吵甚麼,我更想知道島本的出現,會如何影響阿始的人生。我低頭繼續讀小說,直到目的地下車。 哈哈,結局都跟 David 的差不多!不過,大概是這陣子看過移殖時代的片太多,我忽然又想,如果將上述的場景移殖到九年以後, Before Sunset 的時代,會怎樣呢? 2004.夏天 我坐在往維也納的列車當中,窗外的風景不斷向後退。我拿著新買的 20Gb MP3 機 ,聽著古巨基的新碟《愛與誠》。當中,我最喜歡《漂流教室》這首歌,尤其是前奏,甚至想拿它來做電話鈴聲!我把 MP3 的音量推高,不斷重播這首歌,將行車的噪音和車廂的吵鬧拒諸耳外。忽然,一個本來坐在遠處的金髮女子站起,拿了背包就走過來坐在我的斜對面。我看了她一眼,原來她都蠻漂亮的。有一刻,我有點衝動想和她搭訕。但因為完全想不出話題,只好作罷,繼續沉醉在我喜歡聽的歌中,直到目的地下車。 二不離三,不如再將場景移殖多九年,到 Before Midnight 的時代吧! 2013.夏天 我坐在往維也納的列車當中,窗外的風景不斷向後退。我拿出 iPad Mini,戴上入耳式耳筒,繼續觀看昨晚未看完的《新世紀福爾摩斯》第二季大結局。我看著福爾摩斯一步步墮入 Jim Moriarty 的圈套中,真是步步驚心。我眼角瞄到有人走過來坐在我的斜對面,但眼睛卻不敢離開屏幕,怕走漏眼錯過了甚麼線索。最後看到福爾摩斯被迫墮樓,劇集結束時剛剛好,到達目的地下車。 十八年來,在漫長的旅途中我都會帶著一些東西解悶,從書本到 MP3 機到平板電腦,對比起來,發覺原來越來越將自己關在自我陶醉的世界中。我不禁回想,這些年是否錯過了很多旅途中碰上新鮮事,和遇到新朋友的機會呢?

兩面(上)

沈妙思駕了三小時車來到坎培拉,都沒有看過 GPS 上的地圖,畢竟,這是一個曾經生活了多年的城市。 不過,卻是久違了。 在這個殘冬的早晨,車子經過坎培拉市中心的聯邦道大橋,跨過人工湖面。妙思面前白濛濛一片,湖面上的霧濃得連對岸也見不到。她看看車上顯示的時間,原來才只是九時十三分。教授的喪禮十時才開始,她不想早到要跟旁人作多餘的寒喧,於是便轉進旁邊的路,把車子停下。她一個人下了車,慢慢走到各國國旗並列的湖邊。 記得有人告訴過她,這裡是國會三角的正中心,在這裡背靠國會的一角,對岸左邊角是 Civic ,右邊是 Russell 。在最初的城市設計中,背後是聯邦政府,左邊角是市政府,右邊角則是居民的購物文化娛樂地區。可惜,Russell 從來都沒有按照過計劃發展成繁華鬧市,直到今天,仍然是人跡疏落的地方。 今天的霧特別濃,對岸的景緻一點都看不到。妙思只能憑漸漸淡忘的記憶,想象著對岸的風景。 不過,腦海中最先浮現的映像,卻是 Civic 再過去,大學校園的建築物。 上星期過世的,就是當年大學時代最賞識妙思的 Flannigan 教授。而亦是他,將妙思跟郭培磊配在一起做研究。培磊從台灣來這大學任教多年,當年妙思畢業時,他已經是高級講師了。教授為妙思爭取到助教職位,以及博士學位獎學金。妙思的論文題目以廣東話作題材。Flannigan 教授就時常著她去請教專注研究各種中國方言,卻其實不懂廣東話的培磊。 最初他們也沒有甚麼,見面都只是客客氣氣地談公事。直到一次父母從香港來探望,到禮拜日妙思帶了一向虔誠的父母到坎培拉的天主教總堂望彌撒,很久沒上教堂的妙思碰見培磊,才知道他也是教友。介紹一番後,妙思父母竟然拜托他務必要每星期都帶妙思來教堂,以免她一個人在外,跟宗教生活越走越遠。 從小受宗教薰陶的妙思沒有抗拒,畢竟,久久沒有去望彌撒其實只是因為懶惰。培磊也信守他對妙思父母的承諾,每星期都到她宿舍接她,風雨不改。漸漸,他倆會一起吃飯,然後開始約會,沒多久,校園的同事以及身邊的朋友都認定他們是一對。 妙思的人生向來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沿著父母的安排走過來。那些日子,她也以為,拿到博士學位,跟培磊結婚,留在這裡任教,每一天都一起上班下班,然後生兒育女,計劃他們的人生…… 直到幾年後她遇上 Ryan。 那是一個三月初,學期第一天的下午,妙思躲在開了冷氣的辦公室中整理導修課學生的資料。忽然一陣敲門聲,進來的是一個素未謀面的白人學生。誰知他一開口,卻是流利的廣東話:「我係江立仁,Ryan Grant,係你帶嘅 LING2017 Chinese Linguistics Tutorial 嘅學生。我係 exchange student ,啱啱先到 Canberra 。之前我去咗雲南 backpacking ,嗰邊水災遲咗返香港,miss 咗前日來澳洲班機,趕唔切上今朝第一堂 lecture 同 tutorial ,所以想問你有無功課要做或者參考書要睇?」 「Errr… how do you know I speak Cantonese?」 「Well, only Hongkongers have…

無蹤

來到維也納,感受到這個城市的寧靜,就像虛位以待美妙的音樂響起一樣。 日間看了教堂、皇宮、博物館和藝術館後,我在黃昏特意來到大會堂前,希望見到我三年前寫的故事《在一起》的兩位主角:迴轉木馬的 40W 燈泡和大會堂鐘樓上的 100W 燈泡。 乘坐電車來到,見到公園竟然整個給鐵絲網圍住。看看仍然高掛的宣傳旗幟,知道從一月開始的溜冰節剛剛於前一晚(星期日晚)結束,工人正在拆卸各種裝置,所以不准進入。我在外圍繞了一圈,大會堂鐘樓的燈泡當然在,但迴轉木馬卻無影無蹤了! 回了酒店在網上查找,才發覺迴轉木馬是聖誕前後的聖誕夜市舉行時才放置的臨時設施!這麼說來,故事中說迴轉木馬是整年都有的玩意就跟事實不符了。唉,單憑一幅照片,「隔山」創作出來的故事很難避免有這種錯漏。不過,如果依此來創作這個故事,40W 的命運將會更悲涼,因為,他連仰望 100W 的日子,就只剩下隆冬的幾星期……

鎖在海角天涯(一)

2008年9月 圖片來源:Ian Sanderson @ Flickr (Licenced with Creative Common) 公司每年都組隊參加十一月的 Sydney to Wollongong Ride 單車籌款活動,橫豎也想做多點運動,於是便跟同分行的同事 Glen 和 Joe 報名參加。雖然我工作的是一所單在 Sydney 已經有幾千員工的銀行,但到第一次全隊開會,見到其他組員才發覺只有二十多人參加,而其中差不多全是白人,亞洲人只有我和另一位不認識,在對岸分行工作的女同事 Ceci。傾談之下,知道不少組員是經驗老到的單車手,只有十人左右從來沒有踏過這段路程。我們這些新手決定每逢週末就一起沿著真正路線練習。 散會之後,我跟 Ceci 步行到火車站,才知道她也是港人。她改用粵語跟我說有點擔心體力,問我可不可以沿途跟著我後面踏,幫她擋擋風。我說沒問題,但其實我不是踏得很快,如果她跟著我後面很可能會墮到最後。我提議說我帶我家中那對付有藍牙耳筒的對講機,沿途如果她離我太遠就叫我減速好了。 練習最初幾次我也有點如臨大敵,尤其是過了皇家國家公園,又未到 Wollongong 單車徑那一段,汽車就在身旁風馳電掣而過,實在有點心怯。可能是亞洲人的體力不及白人的關係吧,我和 Ceci 每星期都包尾而回。不過幾星期後,逐漸熟習路段,我們也放鬆了一點,開始透過對講機傾談。她告訴我她的中文名字叫王若詩,從小學開始就給同學叫「東邪」,所以愛上了讀金庸小說;我就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我就姓歐陽,單名一個鋒字,她邊笑邊罵我胡謅,我說我的中文名字真的叫阿鋒,雖然我不姓歐陽。每個週末我們談武俠小說、談 backpacking、談運動時間表、甚至跳傘攀石,越談越投契,幸好路程越來越熟悉,密集的訓練也加強了我們的體力,所以就算不斷交談也總算跟得上其他隊友。 九月的某次練習,我們如常地到了 Sea Cliff Bridge ,Ceci 忽然透過對講機說:「你看看橋邊欄桿上,為甚麼有這麼多鎖呢?不如停一停下車看看它們是甚麼吧!」 「好呀!」我有看韓劇,一看就知道它們都是情侶將名字刻在鎖頭上,代表著永遠緊扣不分開,所謂的愛情鎖了。 我突然想,如果身邊有個鎖,就可以趁這個機會向她表白了……忽然見到纏在單車上的密碼單車鎖,心生一念,連忙把它從我的單車解下來,步向低頭細讀鎖上刻字的 Ceci ,說:「Ceci,這個多月來,無論練習或者見面,我們都談得好投契,我好希望我們可以進一步發展……這陣子總在想,應該在甚麼時候向你表白。如果你也同意的話,就一起把這單車鎖當做我們的愛情鎖吧!」 Ceci 有點猶豫,也許是沒想到我會在此時此地,這一條名字就像海角天涯的 Sea Cliff Bridge 上表白吧? 我看她沒有回答,於是再說:「雖然這把鎖並不像他人的那樣傳統,不過我們由踏單車認識,用單車鎖不是很合適嗎。我有 permanent marker ,可以將我們的名字寫在上面……」 突然,Ceci 拿起了鎖的其中一端,示意我將另一端繞過欄桿,一人一端將鎖扣上。 她答應了!她答應了!在閃亮的初春晨光下,她看著我輕輕一笑,我將我們的名字和日子寫在密碼鎖上後,便再也按捺不住,在她的面頰輕輕一吻…… 忽然身後傳來口哨聲,還有一陣掌聲,我驀地回頭一看,原來是…

你的歌.你的家

長假完了回來上班,桌上的信件還未拆閱,老闆便把新的工作交給我,是為一對年輕夫婦和他們的新生嬰兒做改建居所的設計。因為從歐洲回來十小時的時差,我撑著快要垂下的眼皮,午後駕了差不多一小時車,來到市郊一條兩旁種滿藍花楹的路,唔,188,190,192,啊,到了!我拿著裝了電腦的手提袋,在大閘外按了對講機。 「Hello﹖」一把女聲回應。 「Is this Mrs Wainwright?My Name is Ron Lee from Harris Architects.」 「Oh yes yes, please come in!」 我推開大閘,步向一間頗為殘舊,大概是1960年代興建的單層房子大門前。開門的竟然是一個華人女子,她身後站這一個比她高出超過一個頭的白人男子。 「Hello. Mr Wainwright, Ben has given your project to me and I will be your project architect.」 「Call me Bob, and this is my wife Annie… hey, are you Chinese? Where from?」 「From Hong Kong,…

小說票選:第二回

不經不覺,距離上次餘弦棧小說票選原來已經四年,不如在一年之始,看看過去四年我寫過一些甚麼故事,同時請各位讀者投投票,在每年選出你最喜歡的一篇小說。因為時日已久,我將所有篇章的三十多個連結列出,方便大家重溫。如果你不是每篇都讀過,亦可以投一篇印象最深的。 重溫連結:旋渦│紅豆│在一起│發現│沾濕了的信1/2/3/4/5/6/7│模糊地迷戀你一場 重溫連結:突然之間很喜歡你恨我│明明綠燈,轉眼變成紅燈│曖昧│樹洞│定格│偶遇在那一年的秋冬之交│慶生│不想知道你會怎樣過 重溫連結:窗花│光年,其實是一種距離│確認│溫暖│予定席│舊人在線│婚.狩│月光影院 重溫連結:握手│收拾│找我│誤算│你│檸檬茶│不如聽一次《約定》│並肩

旋渦

上一次來此地旅行,就是分開前的那個秋天,我們忽然得到一個一同出國旅行的機會。我們一路上話都不多,但最記得的只有這個場景。 在酒店房間中,我們看著窗外的一場暴風雨。你忽然問:「好在船公司打電話來取消,如果不是我一定暈船暈死了。」 「……你會暈船?」 「哈,哈!」你冷笑了兩聲,然後很平靜地說:「張先生,我們相識三年,結婚四年,你真的不知道我會暈船麼?」 我努力地回想,雖然這些年來,我們乘船的機會根本不多,但僅有的幾次,也都不曾見過你暈船。「我第一次約你出去不就是去遊船河嗎?渡蜜月時我們不是在希臘搭了船遊過幾個小島嗎?兩年前同事在船上舉行婚宴,我們不是都有赴會嗎?」 「你不知道我每次上船之前吃了多少種藥吧?」 「我連你會暈船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你要吃藥?」 「你根本就不在意我,枉我這些年都那麼遷就你。你要遊船河,要遊小島,要赴婚宴我都勉強去。我每一次坐船時臉上的辛苦,你稍稍留意一下,就不會看不到。」 「遷就我?我有要求過一定要遊船河,要遊小島,要赴那個婚宴嗎?我沒有啊。當年約你遊船河,你可以拒絕不去,也可以提議別的節目的呀。渡蜜月的旅程你也有過目,為甚麼不說你不想坐船呢?同事的婚宴,你更加可以簡單一句說不去……你不告訴我你的想法和感受,就自己決定『遷就』我,然後就以此來怪我,這對我很不公平。」 「你記得你打電話來約我遊船河那一次,聲音有多興奮嗎?你一直都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了你,傻傻的我怕如果拒絕了你的約會,以後你就不會再約我了。渡蜜月的行程表?你巨細無遺,連船的班次,甚麼時間到達甚麼小島要看甚麼景點都完全列好才給我看,我說不坐船,你整個計劃就泡湯了。同事的婚宴,你不是說人人都攜眷出席嗎?我甚麼都替你想過,都以你的想法為先,自己辛苦也要陪你,你知道嗎?其實不獨是乘船,每一天我都在各方面遷就你,我一直默默付出了七年,我已經很倦,很倦。」 「那麼,昨晚又如何?我打電話去買看大旋渦觀光船的票,你在旁一點異議也沒有。這一次我沒有很興奮,也沒有預先安排,也沒有同事壓力,你又為甚麼不反對呢?」 「也許是我已經麻木了,又或者已經倦得沒有辦法去反對,甚至是想故意到船上吐給你看。」 我望著眼前的你,忽然變得很陌生。我記得最初相識的時候,我提到我感興趣的東西,你都表現得很有興趣的樣子。我提出約會時要去那裡,要吃甚麼,你都同意。久而久之,我逐漸不再問你,只說出我的想法就去做了,因為我一直以為我找到一位志趣相投的伴侶,我想做的,你都會喜歡。我從來也沒有想過你一直都以遷就的心態來相處。我好茫然,這真的是我的錯嗎?究竟是我粗心大意,還是你演技太好,導致這樣的誤會持續這麼多年? 那一天以後,我們都知道這一段婚姻不可能持續下去。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感到絕對不可思議,我竟然可以對枕邊人如斯不了解。我甚至不敢開展任何新的戀情,每一次嘗試跟別人約會時,內心總是萬分不安,若不是跟對方話不投機,便會認定她故意遷就,繼而避開得老遠。 兩年後的今天,我登上上次因為暴風雨而取消了觀光船,終於看見聞名的大旋渦。我望著圍著中心旋轉的海水,我忽然聯想到我和你的關係。你認識我,就彷彿墮進了一個越捲越深的旋渦,你以為遷就我就可以維繫與我的關係,你越遷就,我更覺得理所當然。你就像置身一個大旋渦,在惡性循環之下,逐漸被捲入中心邊緣,直到連你自己都接受不到,崩潰了。我們從來都不了解海水或是甚麼東西被捲進旋渦後會是如何,唯一近似的就是外太空的黑洞,據說,物質被捲進黑洞中央以後,就會在太空另一端的白洞走出來。我只能希望在我們分開以後,你可以如此地進入一個不同空間,找到一段不同的戀情,繼續你的人生。為了你,也為了我。

紅豆

第一次吃你煮的東西,就是紅豆沙。 你其實是煮給他吃的,不過身為他宿舍的室友,我也有幸得以一嚐,難得的是那紅豆沙沒有我從來都不喜歡的陳皮味道。你們的舉動就如甜湯一般甜蜜,忽然,他在你耳邊問,是不是忘記了放陳皮。你望著他溫柔地答,平時你媽媽做的都沒放,說如果他喜歡的話下次就放吧。 那次以後,雖然你常常拿紅豆沙來我們房間,但都是有陳皮味的。 我總是覺得你喜歡吃的紅豆沙,根本不是你為他煮的這一種。你們吃完總是出去校園某處,我都會一個人把燈關掉,躺在床上在漆黑之中用耳機聽歌。有一次我聽著剛剛買的王菲CD,聽到她唱「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時,我暗暗希望有一天可以再次嚐到最初那種紅豆沙的滋味。 轉眼一個學年,大家的畢業試在即,你向來很重視成績,考試臨近都會跟他減少見面各自苦讀。但那一陣子他總是夜歸,我裝作隨口問他為甚麼你畢業試竟然不緊張,他支吾以對,我於是更懷疑了,某一個星期日中午尾隨著他去看,原來他真的背著你跟一個校外女子交往。 我決定要立即告訴你,於是打電話約你在飯堂見面。我趕回校園,踏進飯堂時,見到你已經坐在看見泳池的窗邊,叫了一杯紅豆冰慢慢地啜著。我一步一步地走近你,有好多次想回頭離去,但看見你蒙在鼓裡樣子,實在不忍心你繼續被騙下去。 我把我所見的向你說了。你沉默不語,只把杯中的匙羹一下一下地插進碎冰之中,越來越用力,最後甚至將裡面的紅豆壓碎。我忽然看見一滴水珠落在杯中,才將視線移向上,原來,你的淚珠已經一滴一滴沿著面頰滾下。你把臉轉向泳池,避開跟我眼神接觸。你忽然站起來,淚流滿面地告訴我,你會去找他談。我站起來想和你一起走,你搖搖頭,表示不用。我回心一想,你要跟他談,我實在也不應該在場,於是點了點頭,目送了你離去。 那一晚他沒有回宿舍,第二天還趁我出去後把房裡面他的東西都拿走了。大概是表示跟我絕交吧?不過其實我們也就快畢業了,他只是比原定早一點搬走罷了。兩天之後,我們最後一科考試,我遠遠見到了他,他給了我一個怒目而視的眼神,然後就轉身走得更遠。我站在原地極目四望,也發現不到你的蹤影。你竟然被傷害到連畢業考試也沒有出席。整場考試我都心不在焉,很自責自己一時衝動,沒有考慮對你考試的影響就急不及待將真相告訴你。 考試結束,我急步出去嘗試打電話給你,手機、宿舍甚至老家都找你不著。手機說號碼停用,宿舍說你已經搬回家,老家你姐姐一聽見是我,就說你不想跟任何同學說話。我不禁問自己,我究竟跟你是甚麼關係?只是幾百個同學之一嗎?我們,又算不算朋友呢?也許,答案是否定的,你是他的女友,我是他的室友,我們才會連在一起。那一刻,當你不再是他的女友,我也不再是他的室友時,我們的聯繫就戛然而止。 輾轉我聽到你因為沒有參加畢業試,那一個主科需要重修。但是,下一年我探問留在校園升讀碩士的舊同學有否見到你時,大家都說沒有。你過得如何,最後是否畢業了?十年來,一直是一個謎。但因為記憶日漸模糊,記起你的次數越來越少,自責也不復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了。 那一天我路過一間糕點店,見到裡面人山人海,忽然想起那一定是不少人看了某電影吃缽仔糕的情節,勾起了童年回憶,便都來買了。我也記不起有多久沒有吃過了,於是也就推門進去。竟然,迎面見到第一個轉身,拿著竹簽串著缽仔糕吃的人就是你。 你喊了我的名字。我反而有點尷尬,不知道說甚麼好。還是你掏出了名片,說你在某志願團體工作。我見到你名字下面的小字,知道最後你都畢了業,不禁鬆一口氣。我小聲問你甚麼時候畢業。你說那次之後,根本不能夠面對他,於是出走國外,到了好多地方散心,旅途中在非洲參加了這團體做的醫療工作,覺得以前只顧著加入甚麼大行,做甚麼合伙人的志願實在太過現實和向錢看,差不多兩年後,才回來補修了那一科,拿到學位就加入了他們的香港分部工作。我望著你發亮的眼神,知道你一定是找到了你喜歡做的工作。我也拿出了名片,對你說,我可就是按著你口中的「現實」步伐前進呢。你接過後,瞥見了手錶顯示的時間,突然說約了人開會差不多遲到了,還把紙袋中未吃的一個缽仔糕給了我。 我再一次目送你離去,我揚起聲叫你保持聯絡,你回了頭,說了一句好,就繼續趕路了。我拿起竹簽,看著缽仔糕上面的紅豆,實在驚訝為甚麼我跟你之間的記憶都跟紅豆起著某些關聯。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開啟電腦,竟然就收到你的電郵,問我下星期六晚是否有空。 這個星期六晚,我終於再次嚐到你給我吃的紅豆沙。可是,十年前躺在床上空想的我,完全預料不到,品嘗的時候,週圍的場景會是你的婚宴。原來你丈夫就是你當年在非洲認識,當志願工作的醫生,而婚宴最後的這一道「百年好合」更是混入了你們從非洲帶回來的紅豆。我喝著沒有陳皮味的甜湯,心裡想,大概是你故意吩咐廚房不用陳皮的罷? 這陣子聽見方大同重唱的《紅豆》,跟王菲的版本,就像十年前後的兩碗沒有陳皮的紅豆沙,材料大致相同,感覺,卻是南轅北轍的兩回事。

在一起

本文為影像外的故事—第二回參加作品,作者:Stannum 題目圖片來源:Claire1066 @ Flickr (Licenced by Creative Commons) 記得我嗎? 那一天,我跟你並肩而坐,讓電流通過我們全身,我們第一次感到暖意,感到自己的潛能得到發揮。我記得你一發亮,我就愛上了你。我們的身形雖然相若,但你 100W 的光明,完全把只有 40W 的我比下去。我們之間只有兩公分的距離,我甚至感受到你發出的熱量。我鼓起勇氣跟你打招呼,你聽了後,我見到你體內的鎢絲微微一動,在你彷彿要熱情地回應之前,一隻人類的手就把我從測試插座旋開。我的身體感到一陣冰涼,光線熄滅,我望著仍然在測試插座的你變得越來越細小,直到拿著我的那個人步出了測試室,關上門,就再也看不見你發出的光芒了。 那個隨機抽樣測試的過程只有兩分鐘,亦是我們唯一一次如此地接近。但是,那一次之後,我跟你好像有了感應,我會知道你離開我有多遠。 測試之後,我便被那個人直接送到包裝部,跟一眾 40W 的弟兄姊妹一個一個地住進透明膠的包裝裡。一部不知名的機器把每二十個燈泡用紙盒裝在一起,我身邊的有阿亮,晶晶和螢螢。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你住在同一個盒中,因為我跟你根本層次不同。我們一眾就在某個東方的海港被放進了貨櫃,經過不知道多少天在大貨輪內的顛簸,我們終於在遙遠的西方城市,維也納重見天日。 一路上,我慶幸我感受到你也身在同一個貨櫃裡面,只是給盒子擋住,看不見你。我暗暗許願,希望我們可以送到同一間公司出售,被同一個家庭買回去,再被安裝到相鄰的燈上。雖然我也知道,如願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我總是每一天都向傳說中我們的創造者 Edi 神祈禱。 記得我們誕生不久,大伙兒還疊在一起的時候,公廠天花板上的光管教了我們很多道理,我們都叫他老師。他說,如果我們希望一生過得開心的的話,就要隨遇而安,一旦安裝通電後,就以身邊的燈泡作終身伴侶,大家互相遷就。當然,有不少弟兄姊妹會被裝到只有一個燈泡的燈飾上,孤獨終老。但幸運的是,我們這一群都是 40W,除了是洗手間或貯物室等小空間會單獨使用外,通常都會裝到有多個燈泡的燈飾上。 我們被送到了一間大型的連鎖超市。職員將包著我們的盒拆開,將我和三個老友,以及其他同伴掛在接近地下的第二格。我試圖感應,卻感受不到你在附近,直到兩天之後,我才見到一個肥胖的職員將你和你的同伴掛在十多尺以外的貨架上。我試圖叫你,但我根本不知道你叫甚麼名字,只好嘗試大叫 100W ,但我的聲音太微弱了,根本沒有可能傳到你身處的貨架。我在幻想,既然我和你如此有緣,能夠在這異鄉的店舖重遇,Edi 神會不會繼續憐憫我,將你賜給我作為終生伴侶呢? 可是,不到半天,我的希望便告幻滅。一個老頭伸手把我,阿亮,晶晶和螢螢四個拿了起來,放進他的購物籃中。阿亮狂呼:「好啊,我們都在一起呢!」。晶晶說:「希望到時我們都裝在一起就好了!」。螢螢問我:「你猜我們的新家是甚麼地方呢?」我沒有答她,只管希望老頭會在經過你面前時將你也一併買下。 一步,一步,再一步。我見到你由遠而近,再從近至遠,我從盼望,失望到絕望。我無助地再一次看著你逐漸變小,這一次,你沒有亮著,我的感覺更為冰冷。 老頭出了超市,老友們都東張西望,看看究竟我們的歸宿在這個城市的甚麼地方。我,卻不屑一顧,畢竟,沒有你同在,甚麼地方也,無所謂了。 在購物袋裡搖晃了好一會,終於到達目的地。阿亮跟晶晶說,他見到路旁的指示牌,這裡是維也納大會堂前面的公園。老頭把我們拿出來後,便用梯爬高,把我們四個並排安裝在迴轉木馬屋頂的外圍。 晶晶嘀咕著:「不是室內麼?我們要日晒雨淋了!」樂觀的阿亮告訴她:「這東西好像是會旋轉的,我們可以看到不同的風景哪!」 老頭爬下梯去按開關,立時,我們便通了電。我這一生中第二次發出光芒,但是沒有了你在身邊,感覺,完全都不一樣了。這是老友們第一次發亮,幾個都興奮得很,在他們的驚喜中,我只懂回味著我跟你的那兩分鐘。阿亮見我沉默不語,便開始不斷安慰我,說既然我和你根本沒有可能在一起,還是聽光管老師的忠告,隨遇而安,將你忘記,看看眼前的螢螢吧。我不是不知道螢螢的心意,但是我被選中測試,與你一起通電的經歷實在太深刻。我,自問這一生也不可能忘記,也不可能愛上其他的燈泡。 天色漸黑,空氣開始越來越冷,但是,公園的遊人卻漸多。我聽見音樂響起,整個迴轉木馬便開始旋轉,我感覺到週圍的景物不斷轉換,大約是半分鐘轉一個圈吧。我見到樹木,燈柱,還有大會堂的鐘樓。我總是四個圈四個圈的數著,彷彿在悼念著我們相遇的兩分鐘。 忽然,一片雪花落在我的身上,我身上感到一陣涼意,但頃刻雪便給我的熱量融化了。下雪了!雪越來越大,夜越來越深,父母都拖著依依不捨的小孩子趕回家了。公園內靜了下來,九時左右,就再沒有小朋友來玩迴轉木馬了。老頭木無表情地把電源關掉,我們的光線熄滅,沒有了熱能,雪就不斷堆積在我的臉上,在甚麼都看不見之前,我只記下了,這一晚我就停在正對著鐘樓的方向。 被積雪蓋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忽然好像微弱地感應到你的存在。是我被冷得出現幻覺了嗎?還是你真的被甚麼人買了,還給安裝在我看到的地方呢? 我多麼想除去身上的積雪,讓我看盡身邊的每一個角落,尋找你的蹤影。我知道我只能被動地等待今晚迴轉木馬啟動,用旋轉的離心力,再加上通電後自己的熱量才可以令自己重見天日。這一天,我才明白到甚麼是渡日如年。 鐘樓的鐘聲響了六下,我感到身體有電流通過。開動了!開動了! 我身上的積雪漸漸融化,我終於可以見到週圍。把周遭景物任何有燈火的地方都看遍了,終於,發現了你在鐘樓上,照亮著鐘面。我好感動,剛剛融化的積雪化成水,也許人類流淚就是這個樣子吧?我感謝 Edi 神,讓我可以再見到你。不過,我們的距離實在太遠,你不可能聽見我在呼喚你。我只有盲目地相信,你也有著跟我一樣的感應,一樣在鐘樓上看著我。但是,這會不會是痴心妄想呢?我只是一個 40W 的燈泡,只能在給小孩子玩的玩意上充當一個小角色;而你,卻身處在市政府的權力中心,照亮給全城看時間的鐘樓。也許,對於根本配不上你的我,能夠每半分鐘就默默地仰望你一次,已經是 Edi 神給我最大的恩典了。 想到這裡,我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每一天,我都盼望在關燈的時候,我會停在見到你的方向,否則,我就要等超過二十小時,才能夠望見你的身影了。 日出日落,不經不覺冬去春來,日照開始越來越長。我們的開燈時間越來越夜,幸好天氣不再寒冷,遊人都會玩得夜一點。每一天,我都依然會亮起三、四小時。而你每一晚都會從六時開始,一連八個小時照亮著鐘面。 阿亮與晶晶早已認定了對方,互相有著說不完的話題,他們不是在品評遊人的衣著,就是在爭論究竟月亮的亮度是幾多瓦特。我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因為能夠從遙遠的地方看見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旁邊的螢螢有時會逗我說話,不過,我的回應總是一句起兩句止。未幾,她似乎也明白了我對你的心意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於是也跟著我無言了。畢竟,在她另一邊相鄰的燈泡是一個從來都瞧不起我們的老燈泡。 在一個初夏的晚上,天空忽然來了一個旱天雷。不知是否雷電擊中了甚麼電線,電流有點不穩定。忽然,螢螢身旁的老燈泡就無聲無息地燒掉。 第二天,當日買下我們的老頭便爬上雲梯,將熄滅了的燈泡摘下,換上另一個。新的燈泡自我介紹說:「我是阿輝!」很快,阿輝跟螢螢就打得火熱。他們雖然不像阿亮跟晶晶的話題這麼多,但二人彷彿心意相通那樣,一切都像盡在不言中。 我身旁的同伴都一雙一對了,雖然望著你會帶給我甜甜的感覺,但有時,尤其是那些停在另一邊看不見你的日子,我便會感到寂寞。通常,我會聽聽來公園的遊人說話。這一天,兩個女子就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談遠方的天災,好像數以千計的人遇難了。「好恐怖,那些人一下子就埋沒了。」「唉,都是老生常談的那一句,珍惜眼前人呀。」「阿 Hans 還在戰地採訪,要珍惜也無從啊。」「你就勸他回來嘛,人的生命有幾長,為甚麼要這樣地分開過日子呢?你們都已經快四十歲,半生都過去了,再下來就是倒數了。萬一在槍林彈雨中有甚麼意外,真是後悔莫及啊。」 半生以後就要倒數?我忽然記起光管老師曾經對我們說過,我們的壽命大約有二千小時。二千小時?以一晚亮四小時計,我可以活五百天,我的生命,大概過了四分之一吧。那麼,你呢?每晚八小時,豈不是只有二百五十天?你的生命,竟然已經只剩下一半?我好震驚,之前我根本沒有想過因為你每晚亮的時間長,會比我早熄滅這麼多。我暗暗地計算著,到年底,你的二千小時就滿了。 這一天之後,我學會了珍惜望著你的每分每秒,雖然,我不能像身邊朋友那樣找到一個伴侶互相珍惜,但是,我與你那兩分鐘的邂逅,卻成了我一生中最深刻的記憶。能夠擁有這種經歷,也許就是人類說的不枉此生了。但是,一旦你熄滅了,我可以如何自處呢?…

浮瓶之苦—Xiaohua

本文為影像外的故事—第一回參加作品,作者:Xiaohua 題目圖片來源:Leonard John Matthews @ Flickr (Licenced by Creative Commons) 這是哪裡? 當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後想到的第一個問題。 遍體鱗傷的自己現在正躺在柔軟的蓮葉上,淡淡的蓮香沁人心脾,傍晚,夕陽西下,一縷陽光照耀著周圍。 可是,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的呢? 朦朧中只記得被人狠狠的扔到地上,又被狠狠的踩了幾腳,劇烈的疼痛使自己幾乎失去了意識,之後,對了,一隻穿著嶄新的 Nike 鞋的腳,把自己送到了河裡… 為甚麼?這是為甚麼? 他痛苦的想,為甚麼要始亂終棄,如果不願與我長相廝守,又何必造我出來? 從一出生,他就彷彿知道自己的命運,不是麼?和其他千千萬萬的同類一樣,他生存的唯一意義,就是身體裡 600ml 的水,隨時準備著。可以為主人解渴當然是愉快的事情,他的主人是一位美貌女子,她把他帶在身邊,而他也樂於不時一親芳澤,滋潤那乾燥的嬌唇。 幸福的日子是短暫的,他知道隨著自己體內水分的消耗,離別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來。 可是他錯了,沒想到當他還有100ml 水的時候,主人就拋棄了他。他還記得被狠心丟棄時他是如何的驚慌失措,那種莫大的委屈,為甚麼生活殘酷得不容許他用盡最後一分力量,就無情的拋棄了他。 他很羡慕瓷杯妹妹,她們永遠養尊處優,和主人是一輩子的朋友,甚至還能見證一個家庭的好幾代;他也羡慕鋁罐兄弟,不管風吹浪打,他們可以回爐再造,總有重生的一天。他知道自己的同類,也有一些具有優良血統的可以有再造的可能。可是自己只是最普通最無奈的一個,變成廢品垃圾後,即使再過千百年,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甚至可能會變成一個有毒的怪物。 千百年,他不寒而慄,他不知道自己將如何在孤獨、悲哀、絕望中度過這漫長的歲月。 夜色溫柔,蓮香依舊,卻仍然無法掩蓋一個廢棄礦泉水瓶的愁思。

發現

本文為影像外的故事—第一回參加作品,作者:Stannum 題目圖片來源:Leonard John Matthews @ Flickr (Licenced by Creative Commons) 麗華矇矓中被關上大門的聲音吵醒。她知道一定是阿樂出去跑步了。他這陣子每天六時三十分都出去跑步練氣一小時,說要遲一點參加甚麼半馬比賽。平時每天她都比阿樂早起,目送著他出門,可是這個星期以來每晚都加班,累積下來的倦意令她在這個星期天沒有如平日一樣在六時醒來。 她揉了揉眼睛,找到床頭的眼鏡戴上。她望見窗外剛剛昇起的太陽,加上萬里無雲,這又將是一個炎熱的夏日了。幸好屋苑對面的公園有不少樹木,加上六時許的空氣應該還有清晨的涼意,阿樂應該可以舒服地跑步吧!在床上賴了差不多半小時,心想應該起來預備早餐,阿樂回來就可以一起吃了。她起來梳洗完畢,忽然瞥見餐桌上的一個盛滿冷水的膠水瓶。平時阿樂就是用背囊帶著毛巾和這水瓶出去的,為甚麼今天盛滿水之後,會把它遺忘在餐桌上呢? 哎,跑一小時,不能沒有水份補充的。麗華告訴自己,不如下去拿給他吧。 她拿著膠水瓶來到樓下,在太陽的照射下,外面已經頗為炎熱了。她過了馬路,來到公園的入口。公園的入口在高點,不遠處有一個涼亭,除了被路旁的樹木遮蓋住的部份之外,在那裡就可以望見在公園之中迂迴而建的緩跑徑。她站到圍欄旁邊,開始找尋阿樂的蹤影。 不見?也許只是剛好被樹木遮住了吧…… 她隨手把水瓶放在石圍欄頂端的平面上,繼續東張西望。 沒多久,麗華就見到穿著背心短褲的阿樂出現在緩跑徑上,在陽光下,他充滿汗水的皮膚還顯得閃閃生輝。她剛剛想拿起水瓶下去給他,忽然就見到阿樂停下來,轉了身望著後面,好像在等候一同跑步的同伴似的。 咦,從來都沒聽阿樂說過他有同伴一起跑的。 突然一個跟阿樂年紀相若的女子跑向他,也停了下來,從她自己的背囊裡拿了一瓶水遞給阿樂。阿樂接過喝了幾口,同時她又拿了毛巾擦著阿樂臉上的汗水,之後又拿了水瓶自己喝。突然阿樂擁著她,旁若無人地吻下去。麗華沒有想過會突然看見這一幕,完全呆在當下。這時阿樂背向著麗華這一邊,女子的面容又完全給阿樂遮住了。麗華想移到能夠看清楚他們的地方,但一移動,卻不小心將膠水瓶推倒,撲通一聲就跌到近十公尺下面的蓮花池內。 他們二人聽見響聲,便停止擁吻望到這一邊。麗華害怕給他們發現,連忙蹲下躲到石圍欄後。她的心撲撲亂跳,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起多年以前發現那個已經離婚的丈夫有第三者,之後就跟兒子阿樂相依為命了接近十年。整個00年代,她的生活除了工作,就只有兒子。但這一個盛夏的早晨,突然發覺十六歲的兒子已經長大了,很快就會不再需要母親的照顧。她想到當年跟阿樂的爸爸也是十六七歲就開始的初戀,他唯有希望兒子的愛情路上不要像自己…… 麗華悄悄地彎身離去,決定當作今天甚麼也沒有見到,不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回去煮早餐等阿樂回來吃。 唯一的見證者,就是落在蓮花池中,跌穿了洞,半浮半沉,遍體鱗傷的膠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