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上回談到表參道之丘是拆卸了歷史建築同潤會青山 Apartments 而建成的商場。 安藤忠雄的公共建築以及宗教建築總是透出一種出世的簡樸,但是,作為紙醉金迷消費社會代表的商場,他又會如何處理呢? 整個地盤呈三角形,最長的一邊就是名店林立的表參道。這一段表參道最大的特色是就是直達明治神宮兩旁種滿的櫸樹,緩緩的上坡路。安藤把這特色引入室內,六層高(地面三層,地底三層)的商場設計成一條連貫的三角形螺旋走廊,不用乘電梯,就可以從頂層漫步至底層,逛盡所有的商店。走廊圍著的是貫穿六層的中庭 (Atrium) ,向下望就會見到最低的三層用了樓梯連接起來,彷彿是一個小山坡。 作為安藤的作品,清水混凝土實在不可不出場。而地面則以深淺不一的混凝土色的磚塊砌成。比起平常的商場,顏色要沉得多,但其實卻令人的目光更集中在光度較強的店舖上。不過,以看建築為主的我,卻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中庭底的階梯。從上面投射下來的是佈滿花朵影像的光線,令到這列長睇變成春天的山澗,盛開過後的落英隨著溶雪的冰水徐徐向下游漂流。背景音樂更用上豎琴聲,令人好像置身春日山林。 回來之後看他們的官方網頁才知道,這個影像加音樂的設計會隨季節轉換。春天以山林為題,夏天表達海洋,秋天用風,而冬天的主題則是太陽。隨季節轉換的環境設計,正正就配合了商場外一列櫸樹每年的發芽、生長和落葉。 外觀上,其實有點驚訝他會選擇玻璃作為向街一面的主要材料。不過因為採用了灰色框,日間從側面看,其實是跟清水混凝土差不多同色的一片灰。不過,夜間的景觀就完全不同了,跟中庭的階梯一樣,外面的玻璃也成了投射的對象,各種色彩的圖案不斷變化,有時是花紋圖案,有時竟然是行人的剪影。 雖然置身於商業味極濃的表參道,難得的是安藤的設計依然有一種禪意。灰色的地面,白色的玻璃,雖然被投射上各種影像與色彩,但燈滅後一點也不留痕跡,也許就像在名牌陣中見盡的萬千色相,在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是過後沒有甚麼意思的光影投射。 色即是空。

遺失

表參道,是一條筆直的參神之路,根本不容易迷失。 但是,二十世紀表參道最重要的街景——同潤會青山 Apartments,卻在二十一世紀初年,遺失了。 東京旅途中,到表參道主要是參觀建築名家設計的名牌旗艦店,以及近年落成,安藤忠雄的作品「表參道之丘」(Omotesando Hills)。我在「表參道之丘」的角落,看到一座有 1920 年代 Bauhaus 風格的建築物(上圖右方)。從外觀看,似乎曾經是住宅,但現在卻成了商場的一部份。從商場裡面的地圖,我看到這座建築物叫做「同潤館」,便猜測這一定是重要的受保護建築,同時勾起了我的興趣。回來以後,花了點時間找了些關於這舊建築的資料,才發覺整個「表參道之丘」的地盤本來就聳立著一整列這種建築物。 「同潤會」成立於 1924 年,即是關東大地震後一年。日本政府成立這個會的目的,是為了在災後的東京建設一些可以防火防震的民居,以收容災民。因為這一段表參道是日本天皇到明治神宮參拜時的必經之路,不能讓天皇見到這個區變成貧民窟,所以「同潤會」便舉辦設計比賽,選出了最後興建的方案。建築師森真三結合了日式住宅間格以及西方當時現代主義住宅外貌,設計了一整列類似香港唐樓形式,但以鋼筋混凝土建成的住宅。

薰陶

不好意思,又是安藤。 總覺得安藤忠雄跟村上春樹有點雙生兒的感覺。 二人都是四十年代出生,安藤1941,村上1949,都各自在以小圈子見稱的業界,以獨行俠的姿態成名。安藤靠自學和旅行成為建築師;而村上大學時代讀的戲劇系也不是直接跟今天的工作有聯繫。 如果你有看過唯一改編村上作品的電影《東尼瀧谷》的話,你會發覺裡面的場景都很有安藤忠雄的味道。雖然瀧谷宅的牆壁不是 raw concrete(即是沒有油漆或其他修飾的混凝土,有譯作清水混凝土,我思前想後也理解不了為何這樣譯),但裡面一些鏡頭,後面水池倒影射到屋內,真的是安藤味十足。就算在看這齣電影之前,當年我讀村上的作品的時候,總是想像著他們活在 raw concrete 的氛圍裡。例如,《挪威的森林》描寫渡邊就讀的大學校園、《國境之南太陽之西》中阿始常去的泳池、《舞舞舞吧》裡面「我」住的公寓或者新海豚酒店裡面羊男住的那一層。 彷彿就是這樣的建築環境,才能產生這些主角這樣的性格。 言歸正傳,本篇要談的是京都北山的陶版名畫庭。 這是一所戶外的小型美術館,展出的雖然都是複製品,但卻都是用原稿的照片用陶土燒出來,是原來大小或按比例放大的陶板畫。介紹單張指出,這是世界上第一所戶外藝術展覽園。展品包括 Monet 的《睡蓮》、鳥羽僧正的《鳥獸人物戲畫》、Michelangelo 的《最後審判》、Da Vinci 的《最後晚餐》、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Seurat 的《大碗島的週日下午》、 Renoir 的《On the Terrace》和 Van Gogh 的《Road with Cypress and Star》。每一幅都是頂級傑作,要將這些名作集合起來一起展覽,根本絕不可能! 記得在某處讀到,設立此館的原意,是因為這些名作分散世界各地,不容易在京都看到,為了於是便想出用陶板將這些名畫複製,永久保存一個不怕風雨和日曬的副本,讓這裡的民眾常常可以欣賞到這些名畫。 入門的第一幅,就是浸在水中的《睡蓮》。 安藤利用他擅長的水,配合畫的內容和陶板畫不怕水的特性,製造了一個前所未見的欣賞名畫安排:將畫浸在水中,彷彿蓮花都回到天然的生態環境,說不定一些花蕾還會開始盛放呢。繼續走,建築物的幾何線條很有引領性,長長的《鳥獸人物戲畫》和《清明上河圖》都成為了建築的一部份,逐步逐步的帶領參觀者到下一幅名作。大型的《最後審判》和《最後的晚餐》都是焦點所在,而其餘較小型的作品則放置在有大洞的混凝土牆後面,讓人在漫步的同時,可以由不同角度,穿過洞欣賞這些名作。而沿途,在混凝土牆上還開有玻璃窗,彷彿將毗鄰的京都植物公園青綠的美景變成另一幅名畫般。 一直以來,名作都是放在室內的美術館展出,而越古老的作品就更要嚴密保護,以免被陽光照壞。在室內的美術館的燈光下觀賞,無論燈的光譜如何接近陽光,其實都與陽光下的影像差別很大。在天然光影下觀看名畫,其實是一種很新鮮的經驗,展品都呈現出與平時看照片時不同的色調,我相信如果在不同的天色下來參觀,很可能亦會見到不同的顏色。看他們網站的照片,原來他們有時會在晚上點起燭光,舉辦音樂會,其中一幅我們見到二胡表演,還以《最後審判》為佈景,實在別出心裁。 一個政府如果真心要推動文化和藝術,實在是需要用腦筋規劃,下決心建設,讓文化藝術的種子在社區成長,不是偶然辦一次以天價為招徠的名畫展覽就可以達到的。

舞台

離開了本福寺,就前往拜訪安藤的另一項作品:淡路夢舞台。 來這裡之前,本來只是對安藤的設計功力深深佩服,但看過夢舞台的歷史之後,卻令我感受到一位建築師可以在設計方面發揮以外,舞台其實可以廣大得多。 八十年代,日本政府為了興建關西機場,就在機場選址的對面,淡路島的東北岸挖掘,將砂運往對岸填海。本來是青綠的山頭,轉眼便變成了不毛之地。這個情景令向來以種植花卉聞名的淡路人搖頭嘆息。本來這幅地的業主委託安藤設計一所高爾夫球俱樂部,但他來到這裡之後,不但沒有照客戶的要求去做,反而為了這幅地四處奔走,向縣政府建議,由政府買下這塊地,闢作大型公園,並申辦花卉博覽會,同時興建酒店、會議場地,希望可以振興淡路島的經濟。 不料,1995年發生阪神大地震,震央就在淡路島,島上傷亡慘重,而斷層,就正正切過規劃和興建中的夢舞台地盤上。安藤修改了設計,並擔任了震災復興委員會的委員長,為災區出力。 2000年,夢舞台終於開幕,花卉博覽會取得了空前成功,參觀人次多達700萬!夢舞台佔地二百多萬呎,要全部詳細介紹不太可能,就讓我簡單地介紹幾個最重要的部份吧! 百段苑有點像梯田,一百格鱗次櫛比的花圃沿著斜波而上,每個花圃栽種著不同的植物,中間穿插著仿彿如天上來的水流,並形成人工瀑布。流水聲時強時弱,單是聽著這樣的節奏就已經令人入迷了。 百段苑的主體是斜坡,而貝之濱卻是水平面地伸延開去,與大阪灣的風光連成一體,可惜我沒時間留至夜幕低垂,否則可以在這裡眺望人工池面與天然海面的夜色,以及遠方關西機場的班機昇降,實在是一大樂事。貝之濱由多個淺水池組成,池底鋪了一百萬個扇貝貝殼,就像在沙灘岸邊,看著波浪在淺水地方棲息的貝殼動物上面流動,浪漫到不得了。 也許就因為如此,相連的 Westin 酒店專攻婚宴市場,我參觀的那一天就有新人結婚,並有盛裝的賓客不斷到臨。 結婚,當然少不了行禮的地方。安藤也在夢舞台設計了一所小教堂:海之教堂。設計跟安藤在大阪的前作,水的教堂有點相似,但由窗組成的十字架卻不是在 altar 後方,而是伸展至整個天花。我到達這裡時天色已經開始暗,不過,在昏暗的光線下,竟然有點跟本福寺相似,心靈平靜的感覺。 安藤利用自己在建築界的地位,跳出建築界小圈子的舞台,幫助受政府政策以及受天災影響的地區,實在令人敬佩。 那一天離開淡路時,看著初上的燈光,很有不捨的感覺。如果不是已經預付了酒店,我其實有很大的衝動在淡路多留一晚,其實還有地震紀念館,以及在舞子的孫中山紀念館沒有時間去。我在明石大橋上告訴自己:下次,下次吧! 參考資料: 夢舞台場內歷史展覽 地圖日記:以布查花園為藍圖的「淡路夢舞台」

朝聖

這次來關西,最重要的是想參觀這一所我一直十分渴望親眼看到的本福寺水御堂。 安藤忠雄是我最崇拜的建築師,而他也是日本三位得過建築界「諾貝爾」 Pritzker Prize 的建築師之一。04年開始寫 blog 不久,就將自己當年讀書時寫的一篇介紹這間寺院的文章翻譯成中文貼出來。 不過,當時所用的資料都是來自書刊,自己一直都未有機會親身參觀。這次來到日本,一早都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前往。本福寺位於淡路島,是在本州與九州中間的島,屬於兵庫縣。不過因為寺廟地點比較偏僻,要轉兩次火車到舞子,再轉兩次巴士才能到達。不過,寺廟當年落成之初,沒有於1998年落成的明石大橋,要拜訪,實在更加困難。 那天到了淡路島東浦的巴士站後,週圍竟然連一個其他人都沒有,亦沒有任何甚麼指示牌可以告訴我到甚麼地方轉車。正在徬惶之際,幸好一位當地人在跟巴士站相連的停車場出現,雖然語言不通,指手劃腳寫漢字之後終於讓他明白我要去的是本福寺,實在十分感謝他二話不說,就引我上他的車將我送到巴士站,讓我可以如願抵達水御堂。 兩幅彎彎的混凝土牆隔開塵世。曲線的設計令我看不見盡頭。 在牆的一端走到另一端,穿越內牆開的一個通道,橢圓形的,象徵新生的蓮池就在目前。 初夏時節,蓮花初開,盛放的,含苞的都在水中爭相佇立起來。 水御堂位於蓮池之下,我從池中央開的裂縫,走下樓梯入廟。感覺就像逐漸浸沒在蓮池之中,洗滌心靈。光線漸漸轉暗。樓梯盡頭,身處漆黑氛圍的我,就被左邊的紅色光線吸引。 紅光來自入堂的通道,一邊是紅色牆,另一邊是紅色的小格窗花。 堂內的光線頗暗,佛像後面卻只以小格屏風來跟通道隔開,通道的另一面是窗。光線,就從佛像的後面投射出來,代表了佛光普照人間。參拜之後,要從另一邊的通道離開,跟傳統的寺院不同,我沿途透過小格可以看到佛像背面。(殿內不准拍照,佛像圖片請看舊文) 我從原路離開,走出混凝土牆時,眼光卻豁然開朗,看到遠方我來時沒留意的海。心曠神怡,究竟是因為參拜後獲得心靈慰藉,還是因為建築師的設計呢? P.S. 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的震央就淡路島上附近不遠處,幸而當時新近落成的水御堂絲毫無損,否則就沒可能讓我可以親身參觀了。

十本書緣(下)

好奇怪,十本書中,一半是移民前在香港看,後一半是移民後在澳洲看。上下篇五、五之分,原來也反映了自己人生裡的分水嶺。 《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樹 《挪威的森林》是我移民時隨身攜帶的小說。讀它時,自己的年紀與書中的渡邊一模一樣,而且也和他同樣面對著少年人的別離和思念。記不清讀的時候,給感動了多少次。移民前後,各種問題令我時常覺得自己身在泥沼之中,動彈不得;小說中後半的描述,有不少與自己當時的思想完全吻合。當年台版書很多都不是獲授權翻譯才出版的,我當年的這一套就是劉惠禎、黃琪玟的譯本,今天大概已經看不到了。後來雖然也看過別的譯本,但先入為主的情意結,令我翻看時,依然以這一個版本為首選。 小說內容是三十七歲的渡邊,回憶起他十九、二十歲時開始到東京留學的遭遇。他的多年好友自殺身亡後,渡邊與他的女友直子發生戀情。直子有遺傳性的精神問題,後來更住進精神病院,和渡邊分隔異地。在學校,渡邊遇到爽朗的阿綠,但因為直子的牽繫,拖拖拉拉沒有和她開始。最後,還是要靠直子的自殺,渡邊才能脫離困境。這本小說當年給我的震撼,也來自露骨的性描寫。一般中文小說寫情慾場面時比較都帶有強烈情感;《挪威的森林》裡面詳細描寫器官和動作,情感反而放得很輕。雖然接近白描,但卻令人感到親歷其境,手法對於當時的我是非常新鮮的。從《挪威的森林》開始,差不多每一本村上小說都看了,但自己會一再重讀的,就只有這本和不止一次在 blog 內提過的《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兩本其實都是村上作品中比較寫實的,那些有怪人、甚至半人半獸的作品雖然新奇吸引,但我總是偏愛情節老老實實的小說。雖然自認是村上迷,但自己寫東西的筆法卻自覺沒有受他太大影響;也許,村上的風格,自己永遠也學不來。 《我愛廚房》吉本芭娜娜 第一次讀《我愛廚房》時,根本不知道作者是誰,而讀完之後,也沒有多大的感動。但是,數年之後重讀,因為之間家中有親人逝去,令到我對書中兩位主角,美影及雄一的感受極有共鳴。小說其實以兩位主角的愛情線為主,他們都各自經歷了至親的死亡,可能相同的經歷令這兩個孤獨的人互相吸引,最後走在一起。 書中對他們真正走在一起之前的曖昧階段描寫得很吸引,越來越近卻又依然保持一段距離。也許是因為他們都喪失了至愛的親人,所以暫時失去了愛別人的能力。他們需要時間整理思緒,才能再次去愛。雄一後來選擇獨自出遊靜思。那一晚,美影偶然吃到美味的豬扒飯,竟然因為記掛雄一而乘計程車將一份豬扒飯老遠送去給雄一。到達後旅館已鎖門,還得從外牆爬到樓上雄一房間窗前敲窗。這一客千里而來的豬扒飯將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僵局,讓他們大團圓結局。對比起村上,吉本作為女作家,寫起感情來總比較細膩。很喜歡,很喜歡書中送豬扒飯的一段,後來聽到王菲的《約定》,每一次聽都想起小說的這一段,真的很懷疑林夕是否看了此書才寫了這闕歌詞:旅館的門牌、笑著離開的神態、微溫的便當……都是《我愛廚房》裡面的意象;同一年,亦聽聞小說會改編成港產片……後來電影推出,赫然發現是陳小春和羅家英主演。這麼多年了,還不想看、不敢看。 《燃燒在冰冷都市的愛》關麗珊 《燃燒在冰冷都市的愛》由十個短篇故事組成,他們可以分開來看,但其實之間互有關聯。整本書的結構就如電影《Love Actually》裡面的小故事般,緊扣在一起。一些故事的配角,是另一篇的主角。人生,也不就是如此嗎?我的故事,自己是主角,身旁的每一個人,也各有各自擔綱演出的故事。這些故事交纏、互動,就構成我們的人生了。 印象最深的,要算是《咫尺天涯》和《參商傳說》兩篇,寫的是網上戀情。兩篇的主角最終都沒有見面,沒有結果。本書推出於一九九五年,那個年頭,網上交流應該只限於文字吧。未有 webcam ,未有數碼相機,難以將自己的影像傳送,在那種情況下的網戀,實在不容易。《咫尺天涯》的女主角是一個聽不見的女子,另一篇《歲月無聲》集中講她的故事,她描述她單單左耳還有聽覺時,有一個男友。他竟然送一個名牌耳筒給她,還跟她說,這個耳筒壞了一邊,適合她用。我想,也許她當時會想,如果兩邊都聽不見,他就不會如此傷害她了。後來,她真的兩邊都聽不見了。 關麗珊的文字沒有時下不少女作家的矯扭造作和自以為是,平實的文筆令我很喜歡。不過,似乎她不是那種有明星風采的作家,近年在作家明星化的氛圍下,好像不太見到她的新作了。 《林徽音詩集》林徽音 喜歡林徽音,因為她聰明、博學、有主見,這些固然是我喜歡的女子類型,而女建築師的身份當然更令我對她加分。《林徽音詩集》收錄了她一生寫的幾十首新詩,由她兒子梁從誠編選。在新詩的萌芽時期,她的詩有女性獨特看世界的角度,也有建築師將周遭建築景觀入詩的觀點。看這幾句: 張大爹臨街的矮樓, 半藏著,半挺著,立在街頭, 瓦覆著它,窗開一條縫, 夕陽染紅它,如寫下古遠的夢。 ——————節錄:昆明即景之二.小樓 半藏半挺四個字,就像對矮樓賦予了生命 ,甚至像將小樓的 Genius Loci (Spirit of Place) 描繪了出來。以精煉的新詩文字描寫建築,當年可以說是劃時代的作品。她與梁思成同行建築的路,踏遍了大江南北,欣賞和紀錄了無數的中國古建築;能夠找到一個人生上、事業上、興趣上都能夠與自己同行的伴侶,他倆實在很幸福。林徽音最為人談論的,當然是她婚前與徐志摩的一段情。數年前看過以徐志摩生平為題材的電視劇《人間四月天》,總覺得周迅將林徽音演繹得太少女味了,演不出她的獨立思想。雖然同劇的劉若英演徐志摩髮妻張幼儀很細膩,但我覺得如果由劉若英來演林徽音,效果會好得多。剛剛找資料時,才發覺本來是找劉若英演林徽音的,但她覺得林徽音太完美了,怕自己演不好,不敢接。唉,這便令我喜歡的女演員與我喜歡的人物擦肩而過了。 《安藤忠雄的都市彷徨》安藤忠雄 安藤忠雄是我最喜歡的建築師之一,他的作品真實,富象徵性,將簡單的幾何形狀交織起來,加上光和影,就能夠將存於這建築物內的一些本質性的東西表達出來,令人讚嘆。《安藤忠雄的都市彷徨》完全不是平時自己見慣,充滿相片和建築草圖的作品集,而是一本只有幾頁不相關插圖的純文字書。書中紀錄了他從 1965 年到 1992 年近三十年間,到世界各地的遊歷。文中夾敘夾議,除了描寫各地的城市規劃和建築設計之外,他也不斷地借所見所聞來闡述他本人的建築理論,甚至身在外地頓悟的人生道理。這本書對於行外人,比較艱深,而譯者也似乎不是太過有經驗,譴詞用字水準不算高,但我作為安藤 fans ,他的遊記,和他親自執筆寫他對建築的想法,實在不能不讀。 其中印象最深的,不是他談設計、談美學,反而是他在越南順化時,所聯想到關於二次大戰的事: 不幸的是,日本對於過去的愚昧行徑,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未能改善與亞洲諸國的關係而走到今天的地步。難道現在不是我們日本人該回過頭反省、審視並調整做法與腳步的時候了嗎?其實,除了正視亞洲這個地方的現況與未來,認真研究、修正錯誤,並落實作好「對」的事情外,別無他法。 在中日關係冷若冰霜,小泉以首相身份參拜靖國神社惹起中、韓不滿的當下,這位日本優秀國民的呼籲,會否起到甚麼作用呢?

水御堂—安藤忠雄

早前談「虎城大廈」時提過:「如果把傳統建築……的比例,佈局和細部(details)利用得好,就可以有美感之餘又能聯繫歷史。」在這方面,我覺得現代日本建築師對此比中國的做得好得多。有很多例子,在運用現代建築物料的同時,又能夠保留傳統建築的神髓。安藤忠雄設計的「水御堂」是其中之一,下面節錄及翻譯自一篇自己求學時期寫來交功課,介紹此廟的短文。 「真言宗本福寺水御堂」位於日本淡路島,興建於古建築「本福寺」後面的山丘之上。要到「水御堂」,需要經過舊廟,沿一路滿眼蒼翠的路徑往上走,便到達一片鋪滿白色碎石的開闊地帶,穿過和繞過兩堵一直一彎的混凝土牆之後,就會見到一個橢圓形的蓮花池。蓮花與佛教的關係大概也不用我多說。「水御堂」其實是藏在蓮花池之下,要進入建築物,需要在蓮花池中央的樓梯拾級而下,猶如進入水中。常見的宗教建築大多是向上走,以表達宗教修養的提昇和對上天的接近;反觀「水御堂」的設計,在蓮花池的包圍中慢慢進入廟宇,其實有著洗滌心靈的意味。 在到達樓梯底部之後,便進入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顏色和光線完全與外面不同,經過一段帶有神秘感的通道之後,就會進入大殿。從外面看,大殿建築物的牆呈圓形;但室內的柱列和內部牆壁則成正方形。室內的光線與外面成強烈對比,整個大殿呈紅色,雖然這種顏色在廟宇中極為常見,不過通常會與其他顏色混用,如此純粹地只使用一種顏色卻並不多見。佛像朝東,斜陽從西方佛像背後透出,把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更加深了主調的紅色對禮佛信眾的籠罩。獨特而神秘的氣氛,把他們從日常的煩囂的昇華出來。 安藤認為,建築師主要任務是創造建築空間以供人體驗。他認為建築物應該做到三個要求:利用大自然、幾何學和展現材料的本質。 安藤常用的三個自然元素: 天、水、光,在「水御堂」的設計中被充份利用。當你站立在二堵混凝土牆之間,世間一切都被隔開,能看到只是上面的天空變化。水的元素有兩個,一個作為遠景的海,另外就是蓮花池。信眾進入廟宇的路途,安藤塑造了光的流動:純白色的牆把人的心靈從塵世淨化,進入蓮花池中,步下階梯,藍色的光線漸弱,直至差不多全黑,進入大殿後突然被滿堂的紅色喚醒。這段旅程,象徵了淨化,死亡和重生。 廟宇亦利用了象徵性的幾何形狀:卵形池塘象徵著誕生和再生,而圓形大殿則象徵生生世世,循環不息的輪迴。而大殿的方框屏風,排成方陣的柱子,承繼了日本傳統建築,隱隱地透出禪意。 展現建築材料的本質是安藤設計的標誌。他完全不用任何裝飾,只把材料的本質展現,意圖令人專注於感受建築物的空間和光線,再引領信眾進入純淨的靈修狀態。 參考書目: Ando, T., ‘Water Temple’ in The Japan Architect, No.3 1992, Shinkenchuku-Sha, 1992, p.124-135. Dal Co, F., Tadao Ando: Complete Works, Phaidon, London, 1995. 關於安藤和水御堂: 安藤忠雄作品評析,水御堂室外圖片,水御堂簡介